北京、河北遭遇洪水袭击，位于河北涿州的图书库房被淹，此事牵动很多人的心。如今河北已进入灾后重建阶段，涿州书业的未来生存仍有很多不确定性。

据统计，有上百家出版单位在涿州建有库房，总占地面积400亩，2018年发货码洋超过100亿元。有报道称，在这次洪灾中，中图网“400万册图书、价值超过3亿元，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其他出版社与出版品牌也损失惨重，有的无奈宣布“一切归零”。除了中图网，被媒体与网友较多关注到的出版社与出版品牌还有湛庐文化、时代华语、未读、汉唐阳光等。

中图网员工拍摄的照片，他们每天早晨去“遥望”库房，“勘探”水位

抗洪抢险过程中，书业得到了额外高的关注。中图网是一家借助社交网络走红的、以销售图书尾货为主的公司，其媒体账号内容经常以发布长文、与网友机智互动等形式赢得超高转发。作为涿州洪灾中最受关注的图书公司，中图网的言行表现也与此前一致，比如，不接受捐款，不销售泡水书（尽管网友想通过购买泡水书支持中图网的意愿十分强烈），“加油包”一如既往地物超所值，呼吁网友理性消费……

《中图网加油包》是中图网最近上架的特殊产品，99元一份的“加油包”包括4本书、1枚金属书签、1枚纪念徽章，图书以灾后新调货为主、幸存书为辅。最近，“加油包”的官网销售量很快突破10万份、销售额已破千万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聚焦效应的散失，“加油包”的销售涨幅会大幅度下降，与其在此次洪灾中遭受的重大损失相比，很难帮助其渡过难关。

通过这一事例，我们可以深思诸多问题：相关图书机构抵御风险的能力为何如此脆弱？走网红路线可以维持图书机构的基本运营，但在遭遇生存危机的时候，有没有更好的自我解救的办法？除了一直钟情于购买与阅读纸书的书迷、行业人士，纸书生存的公众关注度究竟有多高？网友踊跃购买图书销售机构的“加油包”，这种被情怀推动的购买行为有没有可持续性？未来纸书的出版与销售、生存与发展，路在何方？

被抢救出来的大量泡水图书

书业难，这是近年人们达成的一个共识。过去3年，疫情给中国出版业与实体书店带来重创，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数字是，实体书店在2020年2月零售总额比上年同期下降86.36%，“众筹续命”成为不少实体书店向外发出呼救声音时的关键词。时间进入2023年后，图书零售线上市场继续持下滑态势，据上半年的统计数据显示，销售数量同比下降16.36%，销售码洋同比下降16.24%。

与其他行业具有传播性与感染性的焦虑不太一样，书业的焦虑似乎被封固于圈子与行业之内，图书出版从业者在发出“众筹续命”这一“泣血吁求”之后，也找不到继续降低身段来提升销量的办法，于是，等待时间赋予的结果成为图书出版业的宿命。

在涿州书业被众所瞩目的时候，也有人提出一些问题，诸如出版机构的防范风险意识弱，没有提前给库房里的图书上保险，也没有做出更多自我保全的策略。这是给利润微薄的出版机构出了一道难题。事实上，当一个行业在被生存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它是无暇他顾的；即便书业想到了各种自保手段，周边业态能不能对书库提出的保险需求给出呼应，也是未知数。书业库房集中在涿州，诸多公司在京的工作人员要往返七八十公里到涿州工作，这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选择涿州，或正是书业愈加边缘化、脆弱化的一个表现。

淘宝发起的活动

靠把书一本一本地卖出去挣钱，这是书业至今仍然引以为傲的盈利模式，也是书业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之一。通过一本本书与读者保持联结，建立一份长久的联系，这一古老的、带有浓厚感情色彩的销售理念，维持着图书出版的尊严，也成为脖子上越勒越紧的锁链。当直播平台的当红图书主播以超低价甚至让出版机构赔钱的折扣拿货时，书业毫无议价能力，读者涌进直播间与短视频平台，以几元、十几元的价格购买着心仪的图书，背后是整个书业在“失血”。

如今，围绕一些出版机构的社交账号，一个活跃于网络上的书迷圈已然形成。虽然他们之间并无组织，但时间久了也已经有了清晰的群体画像：热爱图书话题，喜欢作家新闻，关注纸业现状，热衷购买图书。也正是这样的群体画像，制造了纸书繁荣、书业复苏的片面印象，哪怕有10万人购买了“加油包”，这仍然只是一个局部热点，并没有真正出圈、为更大范围的读者群所关注。可以说，涿州书业的这次遭遇，也不会从根本上给书业生存带来改观或某种机遇，书业这艘船，仍然会以缓慢且不可阻挡的速度继续往下吃水。

毋庸置疑，这几天蜂拥购买“加油包”的读者，无疑是热情、可爱的，他们的言行背后深藏着一种朴素的文化动机，即骨子里对纸书的信赖，对知识传承传统路径被切断的担忧，还有“书是财富”“知识是财富”的观念。在本质上，这样的言行又很容易让人想起“这条小鱼在乎”的故事，被海水冲上沙滩的小鱼太多了，虽然没法都救下来，但能救一条算一条，而相对于其他“小鱼”，救助书业这条“小鱼”相对要容易一些。

理性地想，能够改变一个行业命运的，极少是这种手拉手式的救助方式，而是一个行业所提供的产品能成为消费者日常不可或缺的刚需。如果图书已经离开了案头、床头等以前常见的生活场景，那么再多救助与帮扶都没有办法让书业再现辉煌。图书出版更需要大众在文化层面的重视，重新赢回与销售渠道之间的话语权竞争之战，在旧传统上建立一个与读者更具亲密性的新秩序，不断通过自身的强大来改变纸书的定位与地位，这是书业在遭遇涿州之灾后要系统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