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土有：文联、民协助我在实践中成长▸上海市文联成立75周年◂

1987年7月，我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民间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分配到了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所属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上海分会（1989年更名为“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直到2004年到复旦大学中文系工作。回想起在上海市文联和上海民协工作的这十八年，常常是感慨万千，文联和民协是我奉献青春的地方，也是助我成长的地方。

随着社会的发展，民协工作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色。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民协工作辉煌与困难并存的阶段。当时民协工作主要分为三大块：一是协会的日常工作，联络广大会员开展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学术研究；二是编辑出版《采风报》；三是编辑出版《民间文艺季刊》，当时全国民间文艺界重要的学术刊物之一，在国内外学术界都有很大的影响。当时民协的工作人员，不仅有皮作玖、王文华、任嘉禾等民间文学界有影响的老同志，也有年轻的学者陈勤建和刚毕业不久的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的大学生。虽然协会的办公条件较为艰苦，但在秘书长任嘉禾（继任为陈勤建）的带领下，工作氛围融洽，工作积极性高，遇到困难群策群力、集体讨论。在这样的工作氛围熏陶下，我也从同事那里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无法学到的知识，逐渐培养了自己团结协作、善于沟通、遇事冷静、勇于开拓创新的能力。

1995年与江明惇、钱舜娟老师等一起组织上海民歌手参加万川杯吴歌擂台赛

我在民协主要从事《民间文艺季刊》（后来的《中国民间文化》丛书）的编辑工作。主编是著名的民间文艺家姜彬先生，副主编是吴歌、俗语研究专家王文华先生和民俗学家陈勤建先生，编辑有毕尔刚和我。这本刊物的来稿者大多是全国各地的著名专家，如钟敬文、刘魁立、乌丙安、张紫晨、刘锡城等，于是我跟这些名家建立起了广泛的联系，向他们学习了很多专业的知识，尤其是他们研究学问的方法和态度。姜彬主编对文章质量的严格要求和大局眼光，王文华老师、陈勤建老师对每一篇来稿的认真审核，毕尔刚师兄对每一篇用稿的仔细认真修改，对我都触动很大，深知做一个合格的编辑的不容易。后来，我发现认真地审读、修改来稿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学习过程，不仅能了解国内外最新的学术动态、研究成果，而且能了解学者们是如何做学问的，我也因之逐渐养成了认真对待每篇来稿文章的习惯。从初审到正式发表，那些文章通常都会反反复复读上三四遍，一年4期近100万字，工作量是巨大的。开始时编辑部有3人，后来王文华老师不幸因病去世，毕尔刚因工作需要岗位调动，最后编辑部只剩下我1人，从初审、编稿到改稿，从栏目设置、约稿到跑新华书店发行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尤其是到1989年后，刊物的印刷地点改到外地，先是常熟后是浙江上虞。每期刊物，都需要去印刷厂送稿1次、校对2次，当时从上海到上虞，坐火车需要5-6个小时，而且车票紧张，常常只能买站票，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但这也大大锻炼了自己的各方面能力，培养了自己的意志力。

由于民协的工作性质主要是团结、组织民间文艺工作者进行民间文艺作品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所以我们也经常会跟会员一起到上海郊区进行采风活动，如崇明、松江、嘉定、奉贤等。至今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次跟姜彬、王文华等先生去南汇调查哭嫁哭丧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伯伯唱哭丧歌，唱得声泪俱下，以至我们都无法让其停下来。这些采风活动，锻炼了我的田野调查能力，让我深深体会到田野是民间文学工作者的“主战场”，每到田野调查现场，我都会油然产生一种兴奋感。

上海民协重视民间文艺的研究工作，逐渐形成了“学术立会”的传统。第一任主席赵景深先生就是20世纪20年代已出名的资深民间文艺学者，第二任主席姜彬先生不仅自己是著名的民间文艺研究学者，更是带领上海民协在民间文艺研究方面走在了全国的前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做了两件大事：一是由上海民协牵头，成立了两省一市（江苏、浙江、上海）民间文学吴语协作区，联合进行民间文学调查研究活动；二是策划主持了“吴越民间文化系列研究”，发动两省一市民间文艺工作者、研究人员完成了三大课题。我因为是当时为数极少的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同时又是《民间文艺季刊》编辑和民协的研究人员，有幸参与了这些调查研究和学术交流活动。

1995年3月参加在杭州召开的两省一市吴语民间文学协作区会议

民间文学吴语协作区先后召开了6次吴歌学术讨论会，2次白蛇传学术讨论会，3次梁祝故事讨论会，1次孟姜女故事讨论会。这些研讨会并不是简单的研讨，而是有统一筹划、周密布置和前期准备的。首先是分工明确，以苏州为吴歌研究中心、杭州为白蛇传故事研究中心、上海为孟姜女故事研究中心、宁波为梁祝故事研究中心，所属省民协协调布置；二是形成了一个“田野调查（含征集资料）—撰写论文—会议交流—论文发表”的工作模式，每次会议前都会做好充分的准备。作为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新人，我在这些调查、研讨的过程中，收获无疑是巨大的，同时我也尝试撰写论文，参加研讨会。多次参加吴歌的田野调查和吴歌学术讨论会的经历，也为我后来撰写吴语叙事山歌演唱传统的博士论文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吴越民间文化系列研究”所完成的三大课题分别是：《吴越民间信仰民俗》（1992年出版），《稻作文化与江南民俗》（1996年出版），《东海岛屿文化与民俗》（2005年出版），前2个课题列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后者列入上海市社科基金项目。这3个项目都是发动两省一市民间文艺工作者、研究人员共同完成的，同样采取了“田野调查—调查报告—交流讨论—撰写书稿”的模式，每个课题都经历了五六年时间才完成。我参与了众多田野调查的工作，跟随姜彬先生到过浙江洞头、象山、嵊泗、衢州、金华、慈溪，江苏南通、镇江、吴江，上海松江、南汇等地；同时参与了《稻作文化与江南民俗》的撰写。而我担任责任编辑的《民间文艺季刊》（《中国民间文化》）是发表田野调查报告的主阵地，20世纪90年代后几乎每期都会发表几篇调查报告。在编辑这些调查报告的过程中，我也更为广泛地了解、学习了吴语地区各地的民俗和民间文艺，积累了丰富的资料和相关信息。

2003年10月到浙江嘉善调查田山歌

在文联和民协工作期间，虽然工作量大，但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这种“压力”使我得到了极好的锻炼。通过工作，我得以接触了许多优秀的学者、优秀的论文，从中学到许多做研究的方法；同时在民协前辈的带领下，经常深入田野，接触活态的民间文艺，对民间文艺有了更深切的感受。种种因素叠加，我的工作能力、学术研究能力、田野调查能力都得到了锻炼和提升，工作期间既出版了专著，又发表了多篇有一定影响的学术论文。1992年，我参加了在上海市社科院举行的上海市社科系列高级职称评审，顺利获得了副研究员的资格，成为了市文联系统第一个获得研究系列高级职称的人员。可以说，在文联和民协的这十八年的工作经历，帮助我在实践中不断成长，为我后来的学术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