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为“文化兴市”注入新解

前不久，由上海世博会博物馆和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共同主办的“更智慧，更艺术，更关怀：城市更新的未来”大阪世博会主题周活动在大阪世博园内举办。2025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策展人、2023年执行策展人高长军受邀前往交流，在介绍上海经验之余也见证了大阪世博会打开的新可能。

记者 柳森

高长军：2015年第一届空间艺术季的时候，我正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读研，导师是李翔宁教授。

当时由于我们学院深度参与了整个空间艺术季的创建，不少研究生、博士生都参与到了空间艺术季的策展、筹备工作中。因为是第一次参与规模那么大的展览，我记得同学们都很兴奋，有些在街头访谈，有些做联系工作，有些负责现场实施，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从零开始意味着充满了变化和不确定——划好展位以后就是大量的邀请和联络工作；对方是否决定要来、会带怎样的内容来参与展示、以怎样的展览形式呈现，一切都未可知；等进入实施阶段，又有很多细节需要沟通、商量甚至是谈判……

唯一确定的是所有展览和活动就集中在主展馆西岸艺术中心这一大空间，通过“城市”“艺术”等多个板块，综合展示世界各地在城市更新方面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探索、研究、案例，上海的相关内容自然也是展陈的重要内容之一。

那时的西岸一带正处于开发初期，周边的配套还很少，也没有外卖。我们每天吃同一家快餐公司的盒饭，后来凭当天是星期几，几乎就能猜出饭盒里装了什么。当然，现在的西岸从南到北都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人气了。

城市周刊：回过头来看空间艺术季的十年，你觉得使它一路走来未曾改变、始终在深化的“初心”是什么？

高长军：我觉得这十年，空间艺术季始终没有改变的是：在核心理念上，倡导“文化兴市、艺术建城”；在推动项目落地的方式上，倡导空间营造、艺术植入，通过文化活动激活上海既有的存量空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纵览空间艺术季每一届的主题、主展区所在的区位、重点展览展示的内容，就能迅速定位出那一时期的上海，正在城市转型与品质提升方面，孕育着怎样的重大探索。

仅从主展区所在区位的选择来看，从“点燃”黄浦江边的徐汇西岸、浦东东岸、杨浦滨江，到回归日常生活的长宁区新华社区和普陀区曹杨社区；从把徐汇西岸北段的活力延伸至南段，到落地黄浦江唯一内陆岛——复兴岛……空间艺术季见证了上海将“工业锈带”转化为“生活秀带”的实践路径，也以自身为支点和引力场，使上述实践路径的成果得到了更有力的推动和弘扬。

高长军：我觉得可以。在这个以“城市更新的未来”为主题的论坛上，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学委会主任、超大城市精细化治理研究院院长、同济大学原常务副校长伍江作了以“上海‘一江一河’工程：人民城市建设的实践范例”为题的分享。

来自株式会社日建设计建筑设计总部国际设计部的设计总监砂田哲正从跨国协作的视角，介绍了日建设计参与上海西岸传媒港项目的经验。

曾与2019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总策展人北川富朗一起工作过、现为大阪艺术与设计节总监的增井辰一郎，带来了大阪在城市更新中“以文化激活社区”的经验。

艺术家、策展人高幼军（Tango）分享了他“用艺术为城市注入温度”的心得。他在上海经历旧改的街区发起的“街猫计划”，曾吸引超1.4亿人次在线关注，带动老居民重返社区。他为今年的空间艺术季现场带来的新作品《猫的叠加态》也很受欢迎。

我主要从“事件驱动更新”的角度，介绍了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在“多部门联动”“通过丰富多样的临时活动，激活永久空间”等方面的经验。

从现场效果来看，整个会场来了很多世界各地的观众。不仅来自日本的观众（包括专业、非专业人士）给予了我们很积极的反馈，不少来自其他国家的参会者（大部分是来大阪世博会工作的）也听得聚精会神，觉得上海的实践故事对他们很有启发。

我觉得大家之所以听得兴致盎然，一方面是因为世博会本身提供了很好的倡导文明互鉴的场域和氛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家都关心人类普遍的命运，关切城市的未来和城市更新的未来。

当大家已经在“城市更新不止于物理改造”上形成共识，“如何让城市更新成为焕新生活方式的契机”成为点燃更进一步的求知欲、探索欲的“引爆点”。

城市周刊：你在大阪世博会现场有什么有趣的收获吗？

高长军：由于论坛被安排在了下午5点左右，我们就利用之前的空余时间逛了一下大阪世博会。现场的热闹程度远超我们的预期，“百闻不如一见”的感受强烈。

听工作人员介绍，大阪世博会启动初期确实因面临经济压力而不被看好、人流一般，但在暑期客流蜂拥而至、终于实现盈利后加大了资金投入和氛围营造的力度，人气持续攀升。

我们碰巧在其最标志性的圆形“大屋根”上，体验了一场大型灯光与水雾表演。置身于说着多国话语、随着音乐快乐摇摆的人潮中，还真有点“世界大同”的感觉，让我深感“身临现场”之于当代人的不可替代。

高长军：没错。如果说头几年的空间艺术季成功地从室内走向了户外，那么，从这几年开始，怎样做出面向所有市民、让更多市民乐于前往的活动，成为主办方和策展团队非常重视的一项工作。

从我们后期的跟踪研究和国际比较来看，围绕当届主题开发、组织大量面向所有市民的公共文化活动，已成为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在国际同行中颇具特色的“标志”之一。这对策展团队而言压力不小，因为“找不到对标”，更因为我们希望不断创新、每一次都能做出“不一样”的活动来。

当然，一个城市级大型主题活动的策划并非刻意追求的结果，它始终是被社会环境定义的。定义它的想象边界的，包括从政府到公众、社会各界的期许，包括不断在发生变化的文化消费习惯、公众对“城市”的理解，等等。

我今年有一个感受特别深。那就是近几年来，上海泛艺术类、泛文化类的活动越来越多，且可以举办活动的空间愈发宽泛，已走出了传统意义上的会展中心、美术馆等，走向商圈、走向广义上的公共空间。公共文化、公共艺术事业的发展，已经跟城市空间的打磨牢牢地铆合到了一起。

这样的趋势对空间艺术季策划来说有两个比较大的挑战。一个是时间上的挑战。泛文化类活动一般时间较短，比如就持续一个周末的时间，但它更快速地回应了大众的消费需求。另一个是场地安排上的挑战。由于大家对场地的需求呈现出“快闪”“多变”的特点，对于空间艺术季这样三个月体量的展览来说，策展团队必须想办法让整个场地变得“既好看又灵活，适合不同的活动去使用”才行。

或许这个场地不需要做得多么“精致”，但需要为方便引入各种各样的活动，创造更好的条件。这样一来，我们在活动空间的组织上需要下更大的功夫，需要使其在确保安全有序的基础上具有更强的可变性。把观众动线、工作人员动线、施工动线在一个空间内安排妥当，共同营造出一个又一个令人兴奋的场景。

这次在大阪世博会现场感受到的欢腾，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也是一种鼓励。它让我相信在当下乃至未来挺长一段时间，城市活力的激发始终是一种刚需。如何打造把更多人凝聚到一起的“现场”，这里面有很多学问，等着我们继续去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