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一个全新的室内乐音乐节——左岸音乐节（Z+ Music Festival）在上海诞生了。

一百多年前，在巴黎塞纳河左岸，音乐家李斯特、肖邦、柏辽兹，大文豪巴尔扎克和雨果，诗人缪塞与海涅，画家德拉克洛瓦等汇聚在咖啡厅与沙龙，共同创造了一个辉煌灿烂的时代。

而如今，在上海黄浦江左岸，众多活跃在国际一线舞台的青年音乐家齐聚左岸音乐节。他们将在10天时间内带来8场年轻、创新的室内乐音乐会，在上海交响音乐厅、黑石TRI第三空间陆续上演。

左岸音乐节的创始人和艺术总监，是钢琴家左章。2017年，左章就有了做室内乐音乐节的想法，两年前开始真正着手策划。4月12日晚，一场云集了张昊辰、宁峰、康珠美等明星独奏家和上海交响乐团演奏家的“左岸之夜”，正式为音乐节拉开大幕。这也是上海交响乐团2023-2024音乐季“节中节”。

为何要在上海创立一个全新的室内乐音乐节？为何众多蜚声国际的音乐家，都愿意来到这个刚刚起步的音乐节？

4月12日晚，宁峰、康美珠领衔8位演奏家演绎门德尔松《降E大调弦乐八重奏》 蔡磊磊 摄

一个理想目的地，一个理想音乐节

小提琴家宁峰、康珠美、柳爱莎，钢琴家张昊辰、路易·施维茨格贝尔、金善昱，中提琴家尤拉·李、莉斯·贝尔托，大提琴家尤利安·施特克尔、安德烈·约尼查，歌唱家沈洋、朱慧玲，古典吉他演奏家杨雪霏，迪欧帝玛四重奏……

音乐家们大都是左章“刷脸”请来的。张昊辰和左章师出同门，都是但昭义的学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他就像家人一样。”左章“威逼利诱”，不来就拉黑，请来了张昊辰。

在德国柏林，左章和宁峰是邻居。两三年前，两人第一次合作，发现从性格到音乐都很投缘，后来还一起飞到荷兰录勃拉姆斯的全套小提琴奏鸣曲，渐渐成为舞台上的亲密战友。

在开幕音乐会上，宁峰和张昊辰首度合作，带来尼古拉·卡普斯京《为小提琴、钢琴和弦乐队而作的协奏曲，作品105》的中国首演。这是一首融合了爵士与古典元素的双重协奏曲，左章一见倾心，毫不犹豫买下了演出版权。

宁峰和张昊辰首度合作，与上海交响乐团的演奏家们带来尼古拉·卡普斯京《为小提琴、钢琴和弦乐队而作的协奏曲，作品105》中国首演  蔡磊磊 摄

然而一开始，张昊辰是抗拒的。“虽然知道卡普斯金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曲家，但他每一部作品可能都不太一样，听完作品，我的兴趣才被激发出来，这是一部非常惊艳的作品。”

两位极具票房号召力的独奏家，还将亮相次日的“浪漫之路”音乐会，开票4小时即被抢光，连加座都卖完了。

左章和沈洋是“好兄弟”，十几年前在纽约的茱莉亚学院求学时便结下友谊。多年来，两人一直是舞台上的搭档，沈洋巡演舒伯特的声乐套曲《冬之旅》，就有左章的钢琴相伴。

这一次，沈洋将带来乌克兰作曲家瓦连京·西尔韦斯特罗夫《无声之歌》的中国首演。这部宏大厚重的声乐套曲长约100分钟，由24首为男中音和钢琴创作的歌曲组成，汇聚了俄罗斯诗人普希金、乌克兰诗人谢甫琴科、英国诗人济慈和雪莱等人的诗歌。

低男中音歌唱家沈洋将演绎《无声之歌》

德国韩裔小提琴明星康珠美的到来，也是一大亮点，她也是左章在茱莉亚学院的同学。“她就是同学们口口相传的那个优等生，人美业务好，大家都很崇拜她。我们第一次合作是在香港，后来在柏林又成了好邻居，好闺蜜。”

康珠美此次会现身三场音乐会，这位炙手可热的小提琴家常和纽约爱乐、伦敦爱乐等国际一线大团合作。“得到左章的邀请来到这里，我非常高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来上海了，更开心的是，她想要办一个室内乐音乐节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在“福雷逝世百年纪念”音乐会上，康珠美还将和未婚夫、韩国钢琴家金善昱同台，在中国合体首秀。金善昱同样年少成名，18岁时夺冠利兹国际钢琴比赛，是该赛首位亚洲籍和最年轻的金奖获得者。

钢琴家路易·施维茨格贝尔、小提琴家康美珠、钢琴家张昊辰 蔡磊磊 摄

同样来自韩国的尤拉·李，被左章称作小提琴、中提琴“双料冠军”。接到左章邀请，她第一反应是，你想让我演小提琴还是中提琴？左章反问，你想演什么？尤拉·李笑着说，我想弹钢琴，但可能还要再练20年。

“作为一个演奏家，最开心的事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演奏自己喜欢的音乐。对我来说，上海是一个理想的目的地，左岸音乐节是一个理想的舞台。”尤拉·李说，“我们相聚在上海，就像一家人一样。因为我们都如此热爱音乐，也想把我们热爱的室内乐分享给观众。虽然对这座城市的探索还不够多，但过去几天体验到的历史、文化和食物，一切都太美好了。”

来自法国的迪欧帝玛四重奏，是音乐节里唯一的一组职业四重奏。擅演现代音乐的四人，将带来利盖蒂、雅纳切克的四部重磅之作，展现弦乐四重奏的亲密与争锋。

古典吉他演奏家杨雪霏与女中音歌唱家朱慧玲

而古典吉他演奏家杨雪霏与女中音歌唱家朱慧玲也将首次牵手，带来西班牙、拉丁作品专场，献演洛博斯、罗德里戈、法雅等作曲家的名作。现场将重塑演奏者与观众之间的关系，提供酒水，观众可以端着酒杯，自由游走，或席地而坐。

有信任也有分歧，有欣赏也有较劲

左章对室内乐的热爱始于17岁。那一年，她正在美国读大学，第一次参加室内乐比赛，听见隔壁的弦乐四重奏正在拉舒伯特《死神与少女》，“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泪如雨下。”左章从此“入坑”室内乐，开始疯狂地听弦乐四重奏。

“钢琴家是最孤独的，尤其是独奏时，永远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台上。”左章以独奏家的身份知名，常年一个人满世界跑。室内乐让她感觉幸福、温暖，给了她独奏、协奏以外的快乐。

钢琴家左章

宁峰说，室内乐一开始就是演奏者们茶余饭后在一起“玩”。“我看过一部纪录片，巴伦博伊姆跟杜普雷就是在伦敦傅聪老师家中一起玩音乐时认识的。今天在座的演奏者们，我们都曾在世界各地不同场合相遇过。最终能在上海重逢，在左岸音乐节一起演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平日里，大家都以独奏家的身份登台，这次在左岸音乐节以室内乐的方式合作，会有“较劲”的时刻吗？

谈起跟张昊辰的第一次合作，宁峰说：“良性的竞争永远是好的。大家相互之间都有欣赏甚至崇拜，也会被对方演奏出的高水准音乐鼓励甚至刺激，发掘自己新的潜能。”

而张昊辰觉得，卡普斯京的《为小提琴、钢琴和弦乐队而作的协奏曲》中，是一种爵士的“较劲”，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在一起“玩”的感觉。“我们玩得非常开心，也学到了很多。”

来到左岸音乐节的部分音乐家 蔡磊磊 摄

大提琴家尤利安·施特克尔说：“我们有相同或不同的音乐背景，我们达成了许多共识，但也会产生一些分歧。但不要觉得‘分歧’就是危险的事物，分歧会带来碰撞，碰撞会带来惊喜。这样，我们的音乐才不会无聊。”

左章也赞成尤利安的观点，在她看来，室内乐有一种交锋的快感、对话的快乐。“小伙伴们势均力敌，会支持你、鼓励你、激发你，擦出音乐的火花，那一刻是相当幸福的。”

首届左岸音乐节的8场音乐会，左章将参演其中2场，分别演出德沃夏克《f小调第三钢琴三重奏》、施波尔《a小调七重奏》。除了演出，她还会为两场音乐会做演前导赏，像朋友一样和大家聊天，深入浅出地介绍作品。

闭幕音乐会

“白手起家”做音乐节，困难重重，比如筹款、拉赞助，就让左章遇到了不少考验。对她来说，策划节目和邀请音乐家是最有趣的地方，但要把事情落实，意味着责任。从排练行程安排，到饮食、住宿、交通，事无巨细，千头万绪。

从台前转到幕后，左章被激发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潜能，也让她对古典音乐行业多了一个更全面的观察视角。比如，在节目策划和曲目挑选上，她会更关注市场的需求、观众的喜好，这是她以前作为演奏家时不会仔细考虑的地方。“以前的我会更‘任性’，我高兴，我就弹什么，也不太管是否卖票、大家是否喜欢。”

为什么把左岸音乐节放在上海？

左章坦言，最直接的原因在于，上海有国内最完善的古典音乐市场，有最成熟的古典音乐观众。2022年，她和上海交响乐团的乐队首席李沛、大提琴首席朱琳同台，演出舒伯特与勃拉姆斯的钢琴三重奏，1200座的上海交响音乐厅迅速售罄，这让她很受触动。“我有点意外，说明上海观众想听室内乐，喜欢室内乐。”

钢琴家左章、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钢琴家路易·施维茨格贝尔

如今，室内乐演出在上海越来越热，左章也希望，左岸音乐节能添一把柴、加一把火。第一届音乐节刚刚开始，她脑海里已经有了第二届、第三届的曲目库了。

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非常佩服左章的勇气，她说：“这几年，上海的古典音乐市场不断拓展，来自海内外的演出非常丰富多元，但还没有一个有分量、有先锋意识的高质量室内乐音乐节，如同‘万宝全书缺只角’。如今，左章把这个角补上了。”

周平深知，创立一个音乐节，开头难，坚持也很难。“希望左岸音乐节能持续下去，成为乐迷心中每年都要来打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