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者》里三人围坐的通宵营业的小餐馆，幽暗的树木与发光的“美孚加油站”灯牌形成对比的《加油站》，描绘孤独房屋的《铁路边的房屋》……六十年，八十年——甚至有的画作已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当下的人们却越来越喜欢霍珀。

霍珀《加油站》

爱德华·霍珀，美国最重要的写实画家之一，1967年逝世。标志性的浅绿色、洞开的窗户、孤独的氛围、空旷的构图……霍珀的画作描绘了一个与现实微微有些差异的世界。当人们凝视着熟悉的场景，所感却如此遥远，乃至不可知。而霍珀自己说，“我想做的，只是画出房子另一侧的阳光”。

霍珀《海边的房间》

美国普利策诗歌奖得主、桂冠诗人马克·斯特兰德在霍珀的画作里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常常感到霍珀绘画中的那些场景，是我自己过去经历过的”，总是被“抛置于一个完全由情绪和感觉所主导的虚像空间”，被一股莫名的张力所引导，在画作面前神游，最后却只见“自己与自己相遇”。在马克·斯特兰德看来，仅以人们对二十世纪前半叶美国生活变化的满意与焦虑来解释大多数观者于霍珀画作前的强烈反应，是勉强的。为此，他选取霍珀的三十幅画作，以诗人的语言解读，形成了《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

《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

“所有因霍珀而激发的书写中，没有一部能比马克·斯特兰德这本小书更冷静、更细致入微地描述出我们是如何为画作中的形式元素而感动、而惶然的。”作家、诗人约翰·厄普代克说。

《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新版推出之际，评论家张定浩、来颖燕，画家白红卫在上图东馆展开一场关于霍珀画作又溢出霍珀画作的对话。

《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分享会现场

“武康路兴国路路口，十年前有一个绿颜色的咖啡馆，每次走到那里，我想到的就是霍珀的《夜游者》。当时那儿的人很少，旁边是武康大楼，现在是上海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白红卫说，《夜游者》大胆使用了不加调和的深绿色，造型方面使用梯形代表透视，画家有很强的基本功和对色彩的把控能力，“最好的地方是画面中的‘孤独感’，在今天的热闹都市中，这可能是稀缺的。”

霍珀《夜游者》

“霍珀的画就像一台舞台剧，他的作品不是复制这个世界，而是创造一个世界。这个对现实有参照的新的世界，就像平行宇宙一般，让我们意识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画家不是直接移植一个和我们想象中一样的世界，如果是这样，我们得到的安慰感其实非常廉价。好的艺术让人从自我中摆脱出来，意识到有另一个空间或是可以从另一个视角看待自我。”张定浩说，艺术作品对人们的慰藉可能有两种方式，一种让人觉得拥有了这幅作品，产生一种幻觉，“我无所不能，我拥有这个世界”；另一种是被它所拥有，“这可能是更强烈、更实际的安慰。因为丧失是必然的，被一件东西‘拥有’，这件东西是更坚实的存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看霍珀的画，你会发现看这幅画越深，越被这幅画所‘拥有’。”

“霍珀画的基本是日常生活图景，但隐去了一层烟火气，非常冷静。”来颖燕说，霍珀被冠以写实主义画家之名，这个“写实”应该打引号，“艺术家是戴上自己的滤镜去看现实世界，换句话说，他们是英国艺术史家约翰·伯格所说的‘那些蓦然惊觉自己置身于物理现实和形而上现实之间的外省人’。”

现场读者提问交流

如何欣赏一幅画？对台下读者提出的这个问题，张定浩说：“面对艺术作品，我们常常有一种不安感，担心自己看不懂它。到美术馆看一幅画，我们会第一时间看旁边的说明、看标题，希望通过一些可以把握的知识去理解这幅画。不过，艺术作品并不是知识，一首诗、一幅画并不是谜语。艺术家不是制造谜语的人，或者说好的艺术家不满足于制造一个谜面，让你发现跟他一样的谜底，而是把你带到一个只有你可以身处其中的空间。好的评论家也是，他设法引导你进入这个艺术空间，至于能干什么是你自己决定的，这就是英国诗人济慈所说的消极能力。面对一幅作品时，要有勇气先放弃自我，保持不安、怀疑、不知所措。不要急于用手机百度知识，试着停在那里，看看能不能产生独属于你和这幅作品之间的关系。它不是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