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全国政协体育界别小组讨论特别热烈，专访全国政协委员、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副主席杨扬的时间被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2011年，这位冬奥会首枚金牌获得者在上海安家落户。两年后，她成立了上海飞扬冰上运动中心，运营国内首座市场化的专业滑冰馆，继续推动冰上运动普及，同时积极参与国际体育组织，为中国发声。

“作为政协委员，我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便可能有些人不爱听。”杨扬说。

把课间十分钟还给孩子

记者：体育界别不少委员都是世界冠军，大家聚在一起会讨论什么？

杨扬：我们讨论最多的是行业内的问题，比如，如何进一步推进高水平体育人才培养。隔行如隔山，不同体育项目培养途径各不相同，刘国梁委员所在的乒乓球等传统项目，人才培养机制已经非常完善，但一些小众的运动项目，比如纪兵委员所在的自由式滑雪，则需要更多社会化力量支持。大家在一起交流，进行头脑风暴，可以激发出很多新的火花。

记者：今年你关注什么话题？

杨扬：我希望全社会都能重视中小学生心理健康问题，并发挥好体育“强心”作用。体育运动与心理健康之间存在密切联系，能促进大脑释放内啡肽等神经递质，有效缓解压力和焦虑，提升情绪状态。期待孩子有更多时间能到户外走走，把课间十分钟还给他们，把每天锻炼一小时真正落实。

记者：孩子走不出教室的原因是什么？

杨扬：从学校角度看，最大的担心是安全问题，只要出现一例伤害事故，就会给学校带来很大困扰。从整个社会来看，很多人忽略了体育能给孩子全面成长带来的价值。研究表明，定期参与体育活动的中小学生在心理健康水平上显著优于不参与或少参与的学生。

“走出教室”需要各方携手。家长应该鼓励孩子参加体育运动；我们运动员有责任普及体育的价值；学校可以教授学生通过体育活动进行自我调节和情绪管理。在体育运动中，孩子可以强身健体，经历挫折教育，提升心理素养。期望体育能成为陪伴孩子成长的快乐事。

2022年2月4日晚，第二十四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在北京国家体育场举行。这是火炬手杨扬在开幕式上传递火炬。    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让体育更容易触达到每个人

记者：你一直在推广冰上运动。对于像上海这样的南方城市，有什么建议？

杨扬：所有专业运动员都有一个情怀——退役后即便不从事教练员工作，也希望能在自己专业上有所延续。冰上运动其实非常丰富，不仅有速度型的短道速滑，也有对抗型的冰球、优雅的花样滑冰，还有“冰上围棋”冰壶。这些运动各有各的魅力，能给能力不同、兴趣不同的孩子不同选择。

推广冰上运动，“进校园”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一方面能起到普及的目的，让更多孩子走上冰面；另一方面，冰上运动有较高消费门槛，我们可以利用好每周一到周五时间——这是孩子的校园时间，同时也不是消费黄金时间，可以让普通孩子有机会以较低价格体验冰上运动的快乐。同时，在此过程中发现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实现普及运动和人才培养双重目的。

看着孩子在冰上尝试，我有时会下场参与，他们会问我“你认识武大靖吗”，我很享受与孩子们交流的过程。

记者：你怎么看待体育举国体制？

杨扬：我就是举国体制成长起来的运动员。体育永远不是单独的事，它一定跟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联系起来。这些年来，国家发生巨大变化，体育模式也在产生变化。新的模式该如何适应社会发展，同时又能保证高水平运动员涌现？这些都是挑战，但这些都是“ happy problem（好的挑战）”。

就拿冰雪运动来看。光靠北方推动显然是不够的，一定要向南方拓展。如今，很多南方城市涌现出高水平运动员，说明“北冰南展”模式是走得通的。随着人才培养时间变长，会有更多出色的运动员出现。

过去我们多关注竞技体育。现在我们期待，所有人都不被落下——无论是传统体制内的运动员，还是社会化培养的运动员，还是体育爱好者，甚至是残疾人，都希望体育能给他们带来价值，满足他们的需求。我们需要做的，是升级服务供给、给予更专业指导，这应该是未来体育发展方向。简单说，“体育的通道要向所有人打开”，让接触体育、感受体育是件方便的事，让体育能更容易被所有人触达。

2022年2月2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副主席杨扬在发布会上发言。   新华社记者 李安 摄

积极推动实现“干净体育”

记者：如今，越来越多我国运动员参与国际组织体育活动，这有什么意义？

杨扬：我们要努力为中国体育在世界领域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和地位。1999年我还是运动员，受到国际滑联提名，担任运动员委员会委员，这是我进入国际体育组织的第一步。竞技体育就是竞争，因此话语权非常重要。并不是说我们非要在国际体育竞争中占有多大的先机、占有多大的便宜，但我们要营造出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能有机会把专业声音发出来，把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说出来，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记者：如今你担任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副主席。你曾经说过，“如果你不把背后的利益链制止住，运动员将永远是受害者，体育也将是受害者”。

杨扬：体育的精髓是公平公正，体育的纯洁性是相信体育力量的人的一个重要支撑点。保护体育的纯洁性、保障干净运动员的权益，是我们所有体育人的天职。我和来自波兰的班卡主席及秘书长形成非常高效的团队，我们也在推动WADA机构改革。

实现任何一个理想都不容易。推动“干净体育”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我们总会遇到不同问题，但希望我们能走在问题的前面。使用兴奋剂不只是运动员的问题，其背后有一整条利益链。有人会铤而走险，有人会因此得益，所以才更需要我们去保护那些干净的运动员、保护那些相信体育力量的人、保护那些热爱运动的孩子。所以，有时候我们“打仗”也很快乐。

视频制作：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