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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百岁任溶溶的童年,始于虹口闵行路和广东早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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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沈轶伦 2022-09-22 20:38
摘要:1923年,在虹口区闵行路开设木器店和纸行的任家,添了一个儿子——任根鎏(任溶溶)。

今晨,著名出版家、作家、翻译家任溶溶在上海逝世,享年100岁。作为“没头脑”和“不高兴”之父,他翻译了《夏洛的网》《安徒生童话》等世界儿童文学经典,总字数逾千万字,作品影响了几代中国儿童的成长。

任溶溶的另一个身份,是出生在上海的广东移民后代。在上海虹口长大的他,被这片土地上大量外侨集聚带来的异域文化所影响,也被广东人汇聚凝结的同乡情谊所感染,更因上海海纳百川的城市格局拓展了眼界和气度,这些经历,都构成了他后来对世界对人间的理解。

1923年,在虹口区闵行路开设木器店和纸行的任家,添了一个儿子——任根鎏,即后来以笔名为世人所熟悉的任溶溶。

他的出生地,就在吴淞路口昔日之巡捕房今之虹口区公安分局东首四五间铺子的楼上,靠近峨嵋路。

这一排铺子后面是个大里弄,里弄另一头是塘沽路,弄堂口对着当时很有名气的三角地小菜场。

任溶溶在长大后还记得,广东人爱喝粥。童年时代,“铁马路小菜场附近,有两三家广东粥店”。“弟弟和我的广东同乡常常约请我到铁马路小菜场楼上的广东茶馆饮茶,吃广东点心和听粤曲。在那里,我吃到了爱吃的咸煎饼”——一种软咸、口感像面包圈、带有南乳味道的大饼状点心。

老派广东移民口里,这条所谓的“铁马路”,就是今天的河南北路。

“铁马路”并不是钢铁筑就的马路,而是得名于铁路——1876年,英商怡和洋行等在这里铺设吴淞铁路。这是中国的第一条营运铁路。次年,清政府不惜重金赎回铁路,然后予以拆除。1898年,中国政府修建的淞沪铁路竣工,大体循原吴淞铁路走向,于是年秋季正式通车营业。建路之初,自上海站(今静安区东华路)至吴淞炮台湾,全长16.09公里,设上海、江湾、张华浜、蕰藻浜、炮台湾等5个车站。火车的到来,直接带动沿线的繁荣。一时之间,虹口四川北路沿线,成了上海地区当时颇为知名的广东人集聚地之一。

任溶溶父亲就是广东人。任溶溶在父亲的店铺里长大,也去同乡于同一地段开设的纸行和同乡小朋友玩耍。至开蒙时,在同一地段广东人的私塾里启蒙、向孔夫子磕头行礼。如果愿意,他可以一直只和广东人说广东话,吃广东人开的铺子的广东食物,听同乡唱粤剧,甚至不用学说普通话和上海话,只要不出这个区域,就通行无碍。

同一区域内的武昌路,当时也是一条广东街,街上居住的广东人多,店铺也多有广东特色。街上有一家大酒楼,发音为“粤商楼”,这一带的人家里婚丧宴请,都不去南京路的大饭店,而多在这里设宴。

对任溶溶来说,小时候过苏州河是大事,至今只记得大人曾抱着他到南京路大东旅馆吃过一顿西餐,到南京路日升楼今永安新楼原址的旧天蟾舞台看过一次《封神榜》。仅此而已。而童年其他的趣事,全是在闵行路这一块小天地里完成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电影是在虹口电影院,不久以后虹口电影院对马路开了一家新电影院,即现在的胜利电影院,当时叫好莱坞电影院,又改名威利电影院。

相比于苏州河南那些更为知名的商业街,虹口闵行路和峨嵋路并不算太起眼,但这个十字路口对于任溶溶来说,却具有某种魔力。

在这个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如今是一座大楼,不过在20世纪20年代,那里并没有大楼,只是一块大空地。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在周边居住创业,也带来了各种流派籍贯的审美情趣和娱乐需求。每到白天,这空地上,有时是耍猴的来了,有时是卖拳头的来了,有时是演出木偶戏的来了,有时是套无锡大阿福的摊子来了。

百年前的上海,“摩登”成了她的一个注脚,但在这块任溶溶家所在的区域的空地上,却留着这些旧日江湖气息的老式把戏。任溶溶难以忘记,在这里他亲眼看到了上海话说的“猢狲出把戏”,亲眼看到了木偶戏“猪八戒背媳妇”。看到的木偶戏还带唱,唱的是苏北戏,还有章回小说里描述过的江湖中人卖膏药卖拳头的把戏,他都用稚嫩的眼睛亲自看到了。在闵行路的家里,只要听到那边敲锣打鼓声,孩子们就会吵着去看,大人也总是带着去看。

等到了夜里,乌灯黑火,寂静一片,这里还是一块空地。像是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这场梦就如童年本身一样留在任溶溶的回忆里。

儿时的任溶溶

广东人爱吃,在任溶溶的记忆里,闵行路勾起他对母亲手艺的回忆:

他喜欢吃腊肠,但不爱吃肥肉。因此母亲亲手为他制作没有肥肉的、精瘦的腊肠。“一根腊肠,我和弟弟一顿饭。像我母亲制作的那么瘦的腊肠是买不到的。”

他也喜欢吃牛肉干,哀叹上海的牛肉干不够给力,因为“广州的牛肉干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上海的牛肉干是一小颗一小颗的。广州的牛肉干好吃,上海的牛肉干没那么好吃。吃上海牛肉干像含着一颗糖,睡时爱含一颗,慢慢嚼。广州牛肉干不能在床上吃,两样吃法。小学毕业,从广州回到上海,广州牛肉干吃不到,只能吃上海牛肉干了。”

他还记得过去深夜街头敲竹板卖云吞的小贩,供搓麻将的人吃夜宵。只不过,广东云吞就是肉云吞、虾仁肉云吞,上海云吞还有菜肉云吞,还有绉纱云吞、大云吞、小云吞等等。“小时候大人带我到三角地小菜场楼上吃一碗云吞,我开心得不得了。”

当然上海不仅有广东菜,还有更多美食。

成年后的任溶溶“常到儿童书局对马路的京菜馆会宾楼吃价廉物美的溜黄菜,即溜鸡蛋。在湖南路上还有一家悦宾楼,同样卖京菜,我却在那里吃了一次高价的虾子大乌参。厨师还特地出来看看哪位顾客吃这样高档的菜,看见我一个人在吃,他不禁跷起大拇指夸我会吃”。

他在老正兴“经常一个人一盘红烧甲鱼,一个人把它吃得干干净净,只剩骨头”。到淮海路,不忘去光顾“巴黎电影院隔壁的俄华西菜社”,后来又去红房子吃罗宋汤,且喜欢在牛肉饼上放一个荷包蛋。他在译文社上班时候,看到陕西北路上有一家美心汤团店,“经常去吃肉汤丸,很好吃”。

五六岁时,他随父母回广东,到1938年回上海时候,穿一身广东短衫,只会说一口粤语了。

当时上海地区有一所面对广东人的学校岭南中学,暂时搬到广东籍商人蔡昌开设的大新公司(今中百一店)四楼。在大新公司四楼读了一个学期后,岭南中学就停办了,从此他进了同样在虹口的雷士德中学,在那里,他遇到了同学盛峻峰(即翻译家草婴)。他在这里接触外语,接触广东文化外的更多文化,并从此,开始逐步走向翻译事业。

1942年,他毕业于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并开始从事文学翻译工作,1950年任职于新华书店华东总分店,1952年任职于少年儿童出版社,1973年任职于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任职于上海译文出版社。

一生,这位童心未泯的翻译家,都不忘广东人的口味。

98岁时,他还撰文回忆在上海吃不到芋虾的遗憾:

“我爱吃芋虾,是把切成丝的芋头用米粉裹起来炸出。芋头丝本来就好吃,炸了吃就更可口了。所以大年夜炸出来的煎堆(把炒米用糖浆捏成菠萝状的球,裹上米粉皮,粘上芝麻炸出来)要开了年才吃,而芋虾当堂就吃。”他说,“那煎炸后剩下的油锅可以煲芥菜汤,吃芋虾饮芥菜汤乃一绝配也!到上海后不复享受到吃芋虾饮芥菜汤之福。娶个上海老婆,更不懂此道了!”

愿老先生不再受时空阻隔,重新回到小时候,回到虹口的童年,吃到一切想吃的,好吃的,也再次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只有爱,只有瘦肉的腊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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