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向欧洲供气的阀门又要拧紧了。25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俄气）发表声明称，“北溪-1”天然气管道“波尔托瓦亚”压气站又一台涡轮机自27日起将被迫停止运行，管道供气量将降至目前的一半，即满负荷运力的20%。

分析认为，虽然俄方称“减供”系技术原因，但在俄乌冲突背景下不乏更深层考虑——希望打“天然气牌”撕开欧洲对俄制裁口子、掌握对欧博弈主动权。欧洲虽多招并举，但成本高、补缺难、见效慢，近两年恐受“气荒”煎熬。

普京“兑现警告”

俄气此次“减供”并不意外。俄总统普京上周曾警告，俄气准备于7月底将“北溪-1”的又一台涡轮机送修。如果此前被送至加拿大维修的涡轮机无法及时归还，“北溪-1”日均输气量可能下降至20%。

俄媒称，此番“减供”为俄欧始于上月的“天然气大战”增添了新剧情。

6月中旬，俄气以德国西门子公司未及时交还俄气送修的涡轮机为由，将经由“北溪-1”号管道输往德国的供气量降至满负荷运力的40%左右。西门子公司称，涡轮机被送到加拿大维修，但受加拿大对俄制裁影响无法交还。7月11日，“北溪-1”暂停输气，展开年度例行维护，并于21日早晨恢复供气，但供气量仍为40%。

而今，供气量又被“腰斩”令欧洲感到更大压力。彭博社称，在“亚马尔”“土耳其溪”等多条俄欧管道“限供”后，作为俄罗斯通往欧洲最大天然气管道的“北溪-1”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其供气受限是“一个不祥冬季的征兆”。

“北溪-1”管道2011年开通，经波罗的海海底连接俄德两国，并通过德境内管道与其他欧洲国家天然气管网连通，年输气量550亿立方米，占俄向欧盟出口天然气的1/3以上。

事实上，“北溪-1”的“减供”只是欧俄天然气博弈的一角。在涡轮机维修事件之前，波兰、保加利亚、芬兰、丹麦等国因拒绝“卢布结算令”已被俄方停气。迄今俄已切断或减少对欧洲十几个国家的供气。

对此，欧洲国家指责俄罗斯将天然气“武器化”以达到政治目的。俄予以否认并承诺将履行所有合同义务。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25日表示，加拿大维修完成的涡轮机返还后将被重新安装，管道供气量将恢复至“技术上可达到的最高水平”。

俄想“撕开口子”

分析认为，虽然俄方把“减供”归因于技术问题，但在俄乌冲突背景下不乏更深层考虑。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认为，技术问题可能不如想象的那么严重，俄方欲借此达到两个目的。

一是利用间歇性“断供”“减供”，在欧洲对俄制裁上撕开一条口子——此前欧洲对俄制裁涵盖俄能源工业重要器件的进口和维修，俄通过打击欧洲“痛点”争取在制裁领域上获得“免疫”。

二是掌握对欧博弈主动权——此前俄欧之间制裁与反制裁较量中，欧盟有意占据主动，对俄第七轮制裁更瞄准俄罗斯的黄金。作为反制，俄罗斯以天然气为抓手迫使欧盟考虑对俄强硬的后果。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问题专家姜毅指出，俄有加大对德施压的考虑，试图影响德国未来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政策。尽管此举也会对俄罗斯天然气出口造成损害，但由于气价上涨，俄罗斯已经积累了一笔收入。美国广播公司称，俄乌冲突以来俄对欧出口石油和天然气收入翻了一番。

不过姜毅认为，在当下欧洲忙于“囤气过冬”时，俄罗斯打“天然气牌”固然能发挥“敲打”作用，但从长期看，考虑到欧洲能源转型、寻找能源替代已成定局，俄罗斯的“天然气牌”会越来越难打。欧盟委员会数据显示，俄乌冲突前欧盟约40%的天然气供应依赖俄罗斯，这一比例现已降至约26%。在此背景下，俄罗斯更要抓住现在的“时间窗口”撬动天然气杠杆。

美联社认为，俄罗斯打“天然气牌”也对欧洲的团结带来考验——匈牙利已在上周向俄寻求额外能源进口。俄罗斯《专家》周刊写道：“欧洲已出现分裂和摇摆。一些国家急于与俄和解，另一些则在寻找进口替代。”

还有舆论担心，随着俄欧博弈持续，俄对欧供气有没有彻底切断的风险？

姜毅认为，完全“断供”可能性不大。欧洲是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主要市场，如果俄主动断供，且不说自身利益遭受巨大损失，也会把德国乃至整个欧洲逼入绝境，将加剧欧洲对俄“能源脱钩”。而能源的供需特性决定了一旦丢失市场，就很难再找回来。届时俄罗斯的对外出口将受到严重冲击，“所以俄罗斯可能既不想，又不敢那么做。”

崔洪建认为，俄对欧能源博弈会讲求平衡，既要让德国、南欧国家感到压力，又不能太大。俄将这些国家逼入死胡同，可能令后者彻底放弃幻想。另一方面，俄罗斯也需要寻找出口替代，如果在没找到前就贸然丢掉欧洲市场，不利于俄能源收入的稳定性和博弈的持久性。总之，俄罗斯会视欧洲的反应，灵活采取“部分减供”“分时供应”“分国对待”等策略。

欧洲恐受煎熬

为应对俄罗斯打 “天然气牌”，欧洲也在“省气”“囤气”“求气”多招并举。

近日欧洲多国拉响热浪警报，空调等电器用电量猛增，使得作为发电主要能源的天然气供应更加捉襟见肘。各国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鼓励社会降低能耗以求“省气”。

在德国，政府鼓励人们缩短淋浴时间，并调低游泳池温度。德国奥尔登堡市长对《华盛顿邮报》表示，夏天洗个冷水澡（以节约用气），总比冬天蜷缩在寒冷的公寓要好。在法国，巴黎等多个城市自7月中旬以来实施“开空调不敞门”的市政法规，违者将处以最高750欧元的罚款……

因担心俄“断供”风险，欧盟上周还制定了“囤气”计划，提议所有成员国在8月至明年3月间，将天然气用量相较2016至2021年同期平均消费量减少15%，节省约450亿立方米天然气以应对寒冬。但话音刚落就引来不少国家反对。

这种矛盾在26日欧盟能源部长会议上更是表露无遗。当欧盟提出一份修改版提案，望促成相关协议时，各国代表纷纷摆出自己豁免的理由——西班牙和葡萄牙认为，它们很少使用俄罗斯天然气，不愿做出“不成比例的牺牲”；希腊担心，15%的减气目标会令经济和消费者负担过重；而已经囤满98%储量的波兰则拒绝“我气他用”；还有更多国家反对授予欧委会强制施行用气配给制的权力……

有分析认为，由于欧洲国家能源政策、经济处境、对俄依赖各不相同，谈判代表们似乎无法形成“一刀切”的解决方案。更别说，欧洲国家长期以来忌讳将能源政策的部分权力让渡给欧盟。崔洪建说，欧洲各国的差异性决定了欧盟的想法更多是一种指导性建议，很难在各国得到真正落实。

还有分析指出，欧委会建议每个成员国在今年11月1日前后，将天然气储量填充至80%（德国设定的目标是90%—95%），目前来看仍有明显差距。在“北溪-1”供气减半后，“囤气”任务更为艰巨。咨询公司估算，欧洲在冬季到来前或勉强将存储提升至超过75%的水平。

除了上述“节流”手段，欧洲也在设法“开源”——无论在美国、中东，还是非洲，都出现了欧盟及其成员国“求气”的身影。

不过，其他国家很难立即满足欧洲市场能源需求，即使是液化天然气出口大国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调整出口市场。物色替代方还存在过程长、成本高等问题。同时，欧洲液化天然气接收终端建设普遍不足。以德国为例，其北海海岸的液化天然气进口终端耗费数年方可竣工。

崔洪建指出，欧洲短期应急手段暂时无法填补能源缺口，中长期举措又“远水难解近渴”，预计近两年欧洲会处于天然气困局的煎熬之中。

姜毅认为，整个欧洲能源供应一定会有压力，但未到崩盘地步。第一，能源供应的替代来源尚可发挥潜力，第二，能源缺口也没想象中那么夸张。眼下，更需要担心的是市场恐慌情绪以及推高气价所引发的投机行为。如果民众对未来预期产生不确定性，可能加剧对社会的不满。

分析认为，“气荒”对欧洲还将产生多重影响。从经济上说，受能源危机影响，深陷高通胀的欧洲经济正从低速行驶转向“刹车”阶段，衰退风险进一步加剧。欧盟估计，如果俄罗斯在寒冷的冬季大幅削减对欧供气，欧盟经济可能萎缩1.5%。从环保上说，由于不少国家重开煤电厂以应对天然气不足，欧洲国家新能源发展计划恐受干扰……

“整个欧洲能源体系正在经历一场危机。”路透社指出，如果欧洲国家想毫发无损地度过今冬，就需迅速合作。但即便它们做到了，2023、2024年的“冬季幽灵”和高昂气价仍可能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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