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是从5月8号傍晚一则很正式的通告开始的。

《姑苏区关于进一步强化常态化疫情防控工作的通告》这个题目，看起来和本轮疫情中发过的众多通告没啥不同，打开后乍一看，也还是“外防输入”之类快要熟读成诵的内容，但，等等……通告第一点中的一句“解除姑苏区全域疫情防范区”，特意加粗加黑，生怕大家看不到似的，这是在大喊着直接告诉人们吧：快往下翻啊，下面憋着个大招！有兴趣逐字看公文的人当然不多，所以更多人是从稍后朋友圈里的转发了解到“真相”的。所有转发这则通告的人，无一例外地配文：姑苏区恢复堂食啦！

这是个大消息，虽然早早就有了预期，但看到的人纷纷都“炸”起来，把消息转得满天飞。本来，傍晚的朋友圈还可以看到关于“母亲节”的零星的煽情，这一下全被蠢蠢欲动的食欲给淹没了。实际上，同时解封的还有各个区的综合商业体，它们也都在摩拳擦掌地各种吆喝，但好像没什么人关注；稍前些时候，还有公交地铁恢复正常运营的消息，也没有激起多大反响，朋友圈里的呼喊只有两种声音：姑苏区可以堂食啦vs其他区为什么还不堂食！

当然兴奋！可以不购物，不出行，但谁还不是个吃货呢？虽然“堂食”这个偏正短语中，“堂”只算个修饰词，而中心语“食”一直有外卖可以承担，但对于向来强调“只能人等食、不能食等人”的中国美食来说，不能在离厨师最近的地方，等那一口刚起锅的鲜香，外送来的再丰富，也是没有灵魂的渣渣。

最兴奋的人出现在深夜十一点多。通告是9号的零点开始恢复堂食，宅了几个月的年轻人哪里还耐得住？烧烤店门口早早就等了不少人，零点一到立刻扫码进店，烤串配啤酒，青春我所有！老年人也有自己的心头好——老苏州们都讲究早晨一碗头汤面，据说某面馆的第一碗面，在凌晨四点就被老吃客登门享用了。

我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就乐颠颠地跟家里的娃转达并热烈地商讨了第二天的用餐计划，上午十点多就兴冲冲地出了门。目的地是石路的一家火锅店，路上习惯性先在某app上在线取号排队，却被告知白天需要做准备工作，晚餐才开业。庆幸没有白跑一趟之余，只好找地方停车，另寻下家。这次吸取了教训，先打电话问讯。只能是姑苏区，又只想吃火锅，所以很快就沮丧了，大多数店家都回复说在准备，晚上才营业，好容易有家观前街附近的店开业了，在线排队系统却提示说，等待时间不少于一小时……我看看娃，娃看看我。我想既然已经赶在开放的第一天，仪式的意义已经大于吃饭本身，那无论如何得要完成它。“何况”，我自言自语道，“可能系统是在危言耸听呢？”等到了店门口，才知道真不是危言耸听。我猜，全苏州的火锅爱好者都来吧，而且防疫规定店里要有50%的限流，等待遥遥无期。我们只好漫无目的地朝观前街里走，同时继续在app里寻找，范围不再限于火锅，期望能有惊喜。

观前街街口原先的蓝色钢板围挡变成了可移动式的铁栏，开了两个口分别用于进出，有防疫人员在查验各种码。街上人流量还行，但许多店还是关着门，更没有喧天的叫卖声，于是明明是逛街的人，竟走出行色匆匆的味道。天气很好，行人大多挤在有阴凉的一侧，我周围的人们都穿着轻薄的夏装，空着手，年轻的女孩子大多背着个极小的包包——看装束，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外地游客，还撑不起观前街作为超级商业体的人流量需求。

走到一条支巷，看见一家平时不太会进去的小火锅店营业了，我们决定试试。果然有空位，坐下后，还不断有人进来。工作人员却显得人手不足，准备也不足，菜品、调料、饮料、餐具都不足，店里呼喊服务员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对面桌是三个人一起的，两个人吃到一半了，第三个人的锅还没上来，那个人嘟嘟囔囔的，心态要崩的样子。好吧，我原谅之前那些拒绝营业的店了：不营业，会失去客户，可没有准备充分就营业，的确也会让顾客不满。

不管怎么说，可以开动了，上一次堂食还是二月份的事，三个月后归来，谁都是饕餮王者。一整份红糖糍粑干掉，美味；一整份小茴香油条干掉，美味；一整份虾滑干掉，却不太美味，口感木木的，应该是冻了很久，或许是几个月前就备好的菜，直到今天才被卖出。我没说什么。我想起几次开学失败，期间也有几天短暂的恢复堂食，我一位开饭店的朋友赶紧进货，准备不怕吃苦、大干一场以弥补损失，可吃苦的准备已经做好，“苦”却没有来，人和准备好的食材都只能继续在疫情反复的静默中慢慢损耗。那么，之前那些饭店，之所以没有在前一天就做好准备，非要等到开业的当天才着手进行，也是因为如此吗？

回家的路上，车明显多了。就想起前几天在小区做核酸的事情，原本是很宽松、随到随做，那几天突然队伍就排得老长，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有人就“科普”说，是有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做，保安接到的通知也是允许他们进门。小区业主群里议论纷纷，反对的声音当然有，还有种声音就是从防疫政策的人性化趋势，来证明疫情的好转。有位邻居就感叹说，早晨上班走高架的时候，竟然堵车了，很久没有这样堵过，苏州好像一夜间复苏了。

现在想来，哪里是“一夜间”啊！那位邻居的“复苏”感叹发生在5月7号，之前，5月5号苏州摘星；之后，8号公交恢复运营，9号恢复堂食，接下来，12号部分中小学生复课，这些事每一件都可以看作是城市的复苏。

复苏，是一个时间段，不是一个时间点；是徐徐图之，不是骤然抵达；是一种向好的趋势，不是明确的数字。

而在“复苏”的复工、复学当中，我所亲历的拥挤、混乱、不足，以及可能的疫情反复，更让“复苏”之路在兴奋、鲜活、热烈之外，不可避免地还有曲折、蜿蜒、甚至崎岖。所以，迎接复苏的，要有高举的双手、热情的欢呼，还要有沉静的耐心、包容的态度。这样一想，错过了春天的繁花，还有夏天的冰啤酒，那这么久的等待，也是一件值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