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日本前外相岸田文雄说，“这个时代需要的领袖是我。”几个小时前，岸田在自民党新总裁选举中连赢两轮，登上总裁宝座。

分析人士认为，这次选举凸显出自民党两组矛盾加剧：挺“派系政治”和反“派系政治”、挺安倍派和反安倍派。以河野为首的新生代正对元老派主导的“暗箱操作”发起挑战。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没达到扭转局势的临界点。本次选举未能摆脱党内“大佬”的幕后操纵。

大佬幕后操纵

这是“后安倍时代”自民党首次程序完整的总裁选举，共有4名候选人参选，分别是岸田文雄、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自民党代理干事长野田圣子。

根据规则，四名候选人围绕764张选票展开争夺，其中国会议员票、地方党员党友票各382张，得票过半者当选。

与主流民调相吻合，首轮投票无人胜出。在总计762张有效选票中，岸田获得256票，河野获得255票，携手进入“决赛”。382名国会议员和47名都道府县代表将在两人之间作出选择。

第二轮投票中，岸田得到257票，大幅领先于得到170票的对手河野。在同僚一片掌声中，现年64岁的岸田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上海市日本学会名誉会长吴寄南指出，首轮投票结果让人意外，其一，河野的势头没有民调估计的那么强劲，第一轮没能大比分领先，反而落后岸田1票。其二，高市的国会议员票远远超过河野，这应该与安倍在背后的力推有关。可见，安倍的策略成功了。他支持高市“搅局”，分散了河野的选票，将选举拖入第二轮。这时候岸田的领先优势就很明显。

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政治研究室副主任张伯玉指出，与选前民调比，首轮得票的变化主要发生在国会议员票方面，地方票变化不大。就流向而言，岸田本人变化不大，受安倍支持的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得票增加明显，而受年轻议员青睐的河野票数明显减少。这说明派系领袖的意志对国会议员产生了影响。总裁选举仍没有摆脱党内实力派政治人物的幕后操纵。

两对矛盾凸显

长期以来，自民党内派系林立，“党中有党”。按国会议员规模排序，安倍所属“细田派”势力最大（96席）；“麻生派”紧随其后（53席）；接下来是“竹下派”（52席）、“二阶派”（47席）、“岸田派”（46席）等。

每到总裁选举，各派系一般都会内部协调，集中推举一名候选人，“一个鼻孔出气”。最终优胜者往往都是派系博弈和权力运作的结果。

但本次选举情况不同，各派系内部意见不一，派系运作受阻。比如“细田派”有的支持高市，有的支持岸田；河野所属的“麻生派”，年轻议员支持河野，资深议员更倾向于岸田；“竹下派”走向不定；“二阶派”主要支持河野和高市……除“岸田派”，大多数派系允许议员“自主投票”。

“与以往比，本次选举的一大特点在于，它是以河野为代表的新生代政治人物在党内进行世代更替的尝试，希望减少派系政治对党内的巨大影响。”张伯玉认为，但是，在以安倍为首的资深政客“镇压”下，他们还是没能借助地方民意的支持实现自己的目标。

吴寄南指出，年轻议员的力量还没有达到改变“派系政治”的临界点。选举最终还是按照安倍、麻生这两位“操盘手”的意愿发展。但这次选举还是可看出自民党内部的两点征兆。

“一是延续派系政治和反对派系政治的对立。与去年总裁选举比，年轻议员突破派系约束、要求改变‘密室政治’‘长老政治’的愿望明显。除岸田派外，派系领袖无法统一派内意见，不得不同意自主投票。以前首相福田康夫儿子福田达夫为首的年轻议员成立跨派系的‘党风一新’联盟，要求刷新党风、改变派系政治，这是近年来颇为罕见的。”吴寄南说。

这与即将于11月进行的新一届国会众议院选举有关。本届众议员任期将满，年轻议员能否当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内政治风向。如果政治氛围对自民党有利，他们便可顺利当选，反之，如果选民抱怨自民党老一套的“派系政治”，他们会落选。因此，他们支持民众中人气度高的河野等新生代人物。

二是，亲安倍派和反对安倍派的博弈。吴寄南说，从地方党员的投票看，民众普遍希望改变延续近9年的“安倍—麻生”体制，要求清算安倍、麻生的政治遗产。在东京都和大阪府，河野的选票都是遥遥领先。在第二轮投票中，有39个都道府县投票支持河野，岸田得到的地方票只有8张。这次地方向中央的“造反”虽然以失败告终，但未来地方党组织在自民党权力架构中的影响不可小觑。

今后，延续派系政治和反对派系政治、维护安倍遗产和清算安倍遗产的博弈将日益明显。

频繁换帅时期

按照此前的计划，岸田将在10月4日举行的临时国会上凭借自民党的多数席位，当选第100任日本首相。

但他只能“实习”一个多月。本届众议院将于10月21日任期届满，大选预计将于11月举行。如何带领自民党守住众议院多数席位，将是岸田面临的首要挑战。

自1955年成立以来，自民党长期执掌日本政权，只有两次短暂失守。舆论认为，从民调支持率看，自民党保住执政党地位几无悬念。

“借助本次自民党总裁选举的热潮，民众对众议院选举的关注度提升了，自民党的支持率也有明显进步，幅度达到十几个百分点。”张伯玉指出，可见，总裁选举的高曝光度对自民党有利。接下来就看岸田新内阁的人事安排，如果能呈现清新面孔，也有利于自民党控制议席可能减少的幅度。

吴寄南认为，日本政党“一强多弱”格局很难改变，暂时还看不到“变天”的希望。“岸田时代”，日本政治呈现两方面特点。

一是可能会推行没有安倍的安倍路线，不至于对安倍进行政治清算。岸田虽然是鸽派“大本营”宏池会的会长，但居然能担任安倍内阁的外务大臣达4年零7个月之久，创战后阁僚连续任职时间最长的纪录。他一直支持安倍任内鹰派色彩很强的安保政策，在2015年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新安保立法”过程中更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此番出任首相后，估计也很难凸显宏池会的政治本色。基本上是“安规岸随”。

二是执政基础脆弱，很难突破内外交困的难关。他所在的“岸田派”就人数而言，在自民党各派系中名列第五，不得不看第一、第二大派的细田派、麻生派的眼色行事。岸田需要应对三道难题：如何阻止疫情蔓延、摆脱经济低迷以及纠正外交失衡。在菅义伟执政的一年多里，日本外交出现严重失衡局面。日本加快了在外交和安全保障领域向美国“一边倒”的步伐，却与中国、韩国和俄罗斯等主要邻国间出现了磕磕碰碰的局面，双边关系持续僵冷。这绝不是首相个人的疏忽和无能所致，是内外各种因素交互作用导致的后果。这也绝非走马换帅、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

“许多迹象表明，日本政坛将再次进入相对动荡、频繁换帅的时期。”吴寄南说，从历史上看，战后日本每一次长期政权后，都伴随着一段不算短的、相对动荡的时期。如安倍外叔祖父佐藤荣作执政了7年8个月，卸任后的11年里共有5名首相轮番执政；中曾根康弘执政5年，卸任后的14年共有10名首相；小泉纯一郎执政5年半，卸任后的6年出现6名首相。随着安倍离去，日本是不是进入第4个动荡期？岸田可能也是一位“短命首相”。

政策走向如何

外界关心，岸田内阁的内外政策走向如何，要把日本带向何方？

有日媒注意到，岸田在竞选期间显露出“向右转”。他把安倍任内力促讨论的“陆基宙斯盾系统”列为热门选项。但其阵营干部坦言，只是迎合保守势力的竞选策略。

围绕内外政策走向，岸田在竞选阶段的一些表述吸引张伯玉注意。

其一，岸田的经济主张与安倍时期有一大变化，他更注重再分配政策和缩小社会差距，而不是强调自由竞争。但日媒认为，岸田的经济成长战略比较模糊。

其二，岸田强调政治平衡，包括自民党内老壮青力量之间的平衡，这也是其个人特色。眼下，他需要维护党内统一，设法团结遭遇失败的河野阵营。

其三，岸田在谈及对华关系时提到，明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要加强人际交流。这是较为明确的积极表态，说明不管日本对华战略如何构建，但在推动对华关系的具体行动上，他仍主张通过小步积累，在一个动态过程中将两国关系往前推。这一表态具有可实操性。

“不过，岸田的外交路线仍需观察，明年7月参议院选举以后会更明朗。”张伯玉说，届时他应对了两场国会选战，才能用更多精力、资源推行外交构想和战略。

“从岸田在竞选期间表态看，其未来的对华政策可望朝稳健务实、重视对话的方向发展。但是，也有几个问题让人担忧。”吴寄南说，一是日本少数鹰派政治家一直在推动出台日本版的“马格尼茨基法”。岸田宣布将新设处理“人权问题”的首相辅佐官，会不会鼓励这些人变本加厉地搅局中日关系；二是美国正处心积虑推动与中国经济、科技“脱钩”。岸田宣布将在内阁新设负责“经济安全保障”的担当大臣。这会不会导致中日经贸关系泛政治化和复杂化的发展；三是日本国内的亲台势力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试图在台湾问题上踩踏“红线”，兴风作浪，如果岸田缺乏驾驭这些鹰派势力的智慧和能力，中日关系很可能会出现新的复杂局面。

吴寄南说，作为“宏池会”的传人，人们衷心希望岸田能继承其前辈，特别是前首相大平正芳的遗志，努力维护中日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大局。但是从日本国内舆情动向、政坛势力对比和中美战略竞争的大背景看，对于岸田上任后中日关系能否走出困局、真正转圜确实不能过分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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