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以来,数字技术的应用更为广泛,特别是以手机为代表的数字移动终端的普及,更是将人们的社交、生活,甚至是工作统统装入数字移动网络之中,极大地提高了生产的效率,带来了生活的便捷。“出门忘带手机将寸步难行”,这已经成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全力避免的错误。如今的人类社会正以快速而坚实的步伐迈进数字社会。
数字社会的到来是如此的迅猛,我们身处其中往往视为当然。事实上,数字技术革命性创新与普及性应用,给人类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很多社会观察家与学者而言,正如邱泽奇在《重构关系:数字社交的本质》中所指出的,数字技术革命并不是工业技术的延伸,而是新一轮的根本性技术革命;数字社会则是与现代工业社会的一种跨越性割裂,是一种全新的社会样态。数字社会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在工业社会中,资源集中与劳动力集中形成了各种社会结构,个体正是围绕这些社会结构,展开社会互动,形成社会关系;在数字社会中,则是个体以自我为中心,汇聚各种资源,展开社会互动,形成社会关系。这一变迁过程就是数字社会中社会关系的重构。
这样的关系重构建立在数字技术的社交应用基础之上。数字技术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泛在”,数字连接拓展了社会连接的边界、提升了信息传送的容量与时效,带来了社会连接的智能化,使得接入数字连接的个人在任何时间点,可以与任何一个人或是所有人轻松相连。因此,个人可以借助数字技术完成其整体上的所有社会连接,也就是可以绕过其他社会群体或者结构,直接成为社会连接中的中心节点。
在邱泽奇看来,这样全新的数字连接形态拓展了人们展开社会互动的场景,当然也就改变了个体间的互动过程,从而改变了在互动中形成的自我认知与自我呈现,进而形成了社会关系的重构。最为重要的是,现代工业社会中,个体围绕社会关系与结构认识自我,并以此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而如今,个体以自己为中心,拓展建构社会关系,认识自我并寻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后者被邱泽奇称之为“自我社会”。包含在这些重要结论之后的是,数字社会中人们行为的动力结构也大相径庭,而社会运行的逻辑与机制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为阐释这样的关系重构过程,邱泽奇构建了数字社会互动的场景类型:数字家庭关系、数字朋友关系、数字工作关系和数字生活关系。在他看来,这四种关系类型涵盖了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整体,详细描述数字连接如何在这样的场景中改变了人们的互动过程与关系本质。无一例外,邱泽奇发现,数字社会连接带来了社会互动中“个体对他人和社会的依附性在加速减弱,而个体在关系结构和属性中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在加速增强”。日常生活中的例子也许可以帮助读者理解上述论断。交代成书过程的本书长序应该是推荐必读部分,其中讲到了数字社会中个体价值的重要评判标准——流量。流量从来都不是社会群体或是社会结构的产物,而是以个体为中心组织汇聚社会资源的结果。
在数字社会的形塑过程中,各种纷繁复杂的描述与概念四处飞扬,邱泽奇穿透各种新奇现象与概念,深入探讨未来数字社会本质的尝试,非常值得阅读与思考。特别令人感叹的是,本书关于数字社会的核心概念“自我社会”与费孝通先生“差序格局”所描述的传统社会基本特征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向外延展开去的社会关系谱系。而邱泽奇正是费先生的关门弟子之一。这两个概念分别对应了农业社会与数字社会的本质特征,而二者之间的工业社会则是概念空缺。其中折射出来的也许正是,我们在工业文明进程中的落后,在农业文明与数字文明的先进与前沿。(作者为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系主任)
《重构关系:数字社交的本质》
邱泽奇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