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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祯年间,一户高姓人家从山东迁来,落户现在的上海市金山区张堰镇。到第五代高凤翔时,家境慢慢进入小康,却逢江南战乱,产业毁于一旦,不得不从头再来。到掌管高家的第七代高桂(字近斋,1827—1896),文勇兼备,为人仗义,在较短的时间里就使高家恢复生机。而高近斋也正是“光纤之父”、2009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华裔物理学家、教育家,光纤通信、电机工程专家高锟的曾祖父。
高近斋着力教育两个儿子高煌(望之)和高燮(吹万)。那时,高家已有藏书楼“藏真楼”,有不少高近斋出资刻辑的丛书,其中包括顾观光关于天文历法的遗著多部。高煌的儿子高平子后来成为中国近现代天文学开创者之一,就是始于幼年家中顾观光著作的影响。高近斋的妻子何夫人常说:“我平生喜闻三声,谓婴儿啼声、机杼声、书声是也。”
高燮就是高锟的祖父,也就是在这一代,高家一跃成为江南望族,田地遍及金山及浙江平湖,还涉足多项商业经营。从晚清至今人才辈出,乡绅名儒、诗人、藏书家、革命家、律师、科学家、建筑师、作家、翻译……如今,记录这些耕读时光的老宅、实枚山庄、闲闲山庄原址变成了张堰工业园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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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堰有一座不高的山,相传因秦始皇曾登山观海得名“秦望山”,这里的村子也就叫秦望村。秦望村依山傍水,被叫作秦山头高家的老宅就建在秦望山西侧,山泾河围绕,房子是有七埭屋舍的建筑群,高煌、高燮及高家另外两系曾住在一起。
光绪二十年(1894年),刻苦攻读的高煌中了举人,时年27岁,被称为“金山最后一个举人”。现在金山区图书馆还存有他的乡试朱卷。来自官方的认可与褒奖,极大地提高了高氏家族的社会地位。高煌却绝意仕途,悉心经营高家产业,参与乡邦建设,促进了高家的兴盛。
张堰水系纵横,桥自然就多。现在张堰西南的八字村内,有一座单体石桥,桥身两侧刻有“八字桥”和“高尚志堂建”。这原本是座木桥,屡修屡坏,1936年高煌出资修建为石桥,请人在石桥两侧刻“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以勉励路人。
小高煌10岁的高燮是江南名儒、诗人、藏书家、南社耆宿,和胞兄一样好学不倦,在江南儒林中渐有声誉,与武进钱名山、昆山胡石予被誉为“江南三大儒”。
高燮于1916年在老宅河东建闲闲山庄,当地人称为高家“新宅”,称原来的宅子为高家“老宅”。高燮热心地方公共事业。1923年,当局开浚张泾,高燮为工程捐资,是工程主要负责人之一。张堰桥梁多为木质,几十年间,高家先后助建石桥38座。平粜济灾、组织济婴局和施医局等,高氏兄弟也不遗余力,体现了地方开明乡绅的本色。
因家族影响与自身的文人特质,兄弟二人更是热心文化教育。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高家经办了第一所新式学校“实枚学堂”,坐落在秦山村13组(现张堰工业区内)。“实枚”见于《诗经》,意为结实的树干。实枚学堂设有国文、修身、数学、中外史地、格致、博物、美术、卫生、体育、英语等课程,既有国学普及,也有现代文化教育。
这一年,清廷废除科举制,中国的教育进行着各种尝试以求突破。实枚学堂聘请的老师多是当时硕儒名师,也有接受新思潮的年轻留学生,给实枚学堂带去了现代之风。高煌亲自教授修身课,高燮教授文史。学堂有学生40多人,姚光与高平子就是当年该校的首届毕业生,并一同考入上海震旦大学。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高煌又在高家南面紧邻山塘河的孔家阙筹建对农家孩子免收学费的寅宾学堂。“寅宾”出自《尚书》“寅宾出日”,意为将学子视为旭日,引导其成才,农家孩子的各项支出由高氏兄弟承担,为当地培养了一批有学识的人才。
1906年,高燮与黄公续、叶淑润等紧随教育家严修其后,筹建学会及劝学所,高煌任金山县劝学所首任总董。高氏兄弟终其一生都以推动地方教育的近代化转型为己任,以超前的认知对思想文化建设全心投入。
高燮一生潜心于学术与文学,而高家藏书的传统也因袭下来,他多方搜集刊印被埋没的乡邦文献和先贤著述,有藏书30余万卷,尤其痴迷《诗经》类,相关文献收藏达千余种。1937年日军入侵登陆金山,高燮逃难上海,藏书380余箱,除《诗经》类文献及其他少数经部书40余箱先运至上海,其余皆被洗劫一空。
1948年,年已70岁的高燮频经家国变乱,日渐贫困,却还全力捐款资助浦南中学,仅3年后高燮就无力交付房租。
1956年,高燮“以劫馀仅存之各版《诗经》2614册以及批校稿本33种,与方志等153册,赠于复旦大学”,这批书种类齐全,版本多样,其余劫余藏书早在上海解放初高燮就捐献给了上海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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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梅,名旭,高燮的从侄,也在高家老宅长大,与堂叔高燮、弟弟高增都以诗文名世,人称“一门三杰”。1904年高天梅到东京法政大学求学,探寻反清救国之路。1905年孙中山由欧洲抵日本,高天梅和黄兴等人与孙中山会见,筹建中国同盟会,并第一批入会,也是同盟会中第一位上海籍会员。1907年春,高天梅回到金山乡下,不久迁居张堰镇安下新家,将居所命名为“万梅花庐”。
百年后,张堰镇东南牛桥河畔高天梅故居遗址,门上方篆体的“万梅花庐”四个字依然清晰,老旧的门环静静地挂在那里。当年的“万梅花庐”并不“安静”——1909年6月,高天梅去信邀请陈去病一起成立南社,在这里,他完成了南社成立宣言,陈去病拟就成立启事,柳亚子撰写社例。南社的创立,为“通过文学来开民智、救民德、换民心、振民气”闯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高家的新生代,第九代“君”字辈——高煌的三个儿子君平、君定、君实,高燮的四个儿子君介、君藩、君湘和君宾,出落得个个不凡,人称“高家七君子”。
高君平就是高平子,中国近现代天文学家,在世界天文领域也享有盛誉。东汉天文学家张衡,字平子,高君平便自号“平子”,以此自勉,终成为我国最早参加国际经度联合观测的学者,我国第一座现代天文台紫金山天文台的筹建者,以现代科学知识阐释我国传统天文历法研究方向的开创者。1983年,国际天文联合会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命名为“高平子环形山”。现在,“高平子文化研究中心”正在其故乡张堰镇筹建。
高平子学贯中西,文理皆达,诗词、书画、篆刻都有很深的造诣,他精通法文,翻译的雨果爱情诗《赠彼姝》流传一时。在台北阳明山他的墓碑上刻着“金山高平子之墓”,可见对故园的深情眷恋。
高平子的二弟高君定擅长诗赋,后来主要倾力于高家家业的经营管理。高平子的三弟高君实亦是才华横溢,与高燮的四公子高君宾皆名列“张堰七子”。
高燮一脉中,长子高君介为诗人,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上海文史馆馆员。次子高君藩曾任松江建设银行行长,1933年经营“大有农场”进行水稻和树苗栽培。三子即高锟的父亲高君湘求学于南洋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学习法律,毕业后留学于美国密歇根大学,是中国第一位留美法律博士,归国后成为上世纪40年代上海著名大律师。四子高君宾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铁道管理专业,曾在上海铁路局任职。
高天梅故居 高艳 摄
万梅花园 高艳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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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锟、高铻是高君湘的两个儿子。锟铻是古书上记载的一个山名,出产的铁可以铸剑。
高锟10岁就读于上海世界学校,从香港大学毕业后,赴英国求学,出国前祖父高燮鼓励他“望尔学之发奋而为雄”。1996年,高锟被聘为清华大学、北京邮电大学名誉教授,为我国光导纤维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实际应用作出了重要贡献。1996年高锟被选举为中科院外籍院士,同年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将1981年发现的国际编号为“3463”的小行星命名为“高锟星”。2015年,高锟获香港科学院荣誉院士。其弟高铻是美国华盛顿天主教大学的终身教授,从事流体力学方面的研究。
历经百余年时代变迁,高氏家族从思想觉醒开始,秉承崇文重教、诗礼传家的祖训,数代人虽有不同的社会角色,却同样踏上了家族的追光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