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就读过钢铁大王卡内基的故事，因而对一座与他的名字相匹配的城市——匹兹堡也有了了解。过去，这里既是商贾云集之处，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莫农加西拉河和阿勒格尼河在这里汇入俄亥俄河，成为连接美国东西部的主要航道。由于铁路的发展以及附近地区烟煤、石灰石和铁矿石的丰富储量，这里曾经是美国最大的钢铁基地。然而，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运河运输成本上升以及钢铁制造业衰落，“钢铁之城”的地位也迅速下降。如果说工业革命和世界钢铁发展机遇塑造了卡内基，那么匹兹堡作为钢铁业的基地，在工业革命向后工业革命的转变进程中，经历了产业结构和城市功能的双重转型阵痛后，实现了华丽转身。

图片说明：阿勒格尼河步道及威斯汀会议中心。

5月正是春末夏初时节，借赴美国北部东兰辛密歇根州立大学开学术交流会之际，我们途经匹兹堡，在钢铁帝国梦开始的地方，领略这座城市的起源、兴旺、衰败及复兴重生的历程。

从马里兰州的76号公路开始，沿着莫农加西拉河向西行驶。早晨的阳光洒在匹兹堡郊外宁静流淌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水流轻柔地冲刷着裸露的河岸，夹带着红色泥沙缓缓向东流动。沿河而建的铁轨深深扎进河床，穿过高悬的拱形钢桥向南延伸。河对岸的砖红色维多利亚式建筑，被连绵起伏的丘陵包裹着，单根柱子凌空架起的铁质走道横贯建筑两端，墙面破碎的砖块及裸露的钢质构件清晰可见。不远处高耸的烟囱以及铺满碎石的路面上留下的车辙痕迹，更加突显出这里曾经的繁荣。这座昔日的钢铁城郊外散落着废弃的工厂和铁轨，见证了过去的辉煌。

图片说明：横跨建筑的步道。

来到Carrie Furnace钢铁厂遗址公园——一座20世纪末期停产的炼钢厂，也是一部描述卡内基的纪录片《逃出熔炉》的拍摄地。如今，它归属于匹兹堡电影公司，成为美国现代电影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家们的乐园。铁锈色入口标志以及门前广场上雕刻着红色字体“Carrie Furnace Tour”的雕塑特别显眼，满眼废墟“情调”，损毁的厂房留下残垣断壁，斑驳的外墙遍布青苔，厂房底座涂刷着厚重的白石灰粉。草地上随意散落着带有锈迹的铁质构件，炼钢炉布满铁锈的金黄底座，在绿茵的衬托下更加凸显上部圆形钢桶的厚重感。上方圆形高炉经过风雨的侵袭，留下污染和霉变的痕迹。周围丛生的杂草映衬着时代巨变，也正因此，这里成为许多后工业文明追随者的旅游胜地。

长久以来，大学在匹兹堡转型发展中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19世纪后期，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交通位置及丰富的铁矿资源，制造业蓬勃发展，城市迅速扩张。然而，城市的发展也带来了明显的资源依赖与环境污染，造成长时间的经济衰退，城市随之失去了活力，中心商业区、居住区、厂区逐渐陈旧破败。为了摆脱困境，匹兹堡市政府开始推行一系列“钢都”转型的复兴规划——将城市经济重心从制造业转向教育、旅游和服务业，特别是以医疗和机器人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大学与城市生产生活的紧密交融催生了众多创意服务和高科技创新企业，并改变了整个城市的空间结构。沿着莫农加西拉河，北部和南部形成了大量集中居住区，而匹兹堡大学和卡内基梅隆大学则穿插其中，两校面对面合抱，宛如“大学城”，也形成了东西向延伸的中部区域。

图片说明：大学城里的广场。

同时，北部和南部沿河聚集了大量现代产业园区，以机器人和医疗产业为主，形成中心城区V字形的空间格局。大学校区、社区及产业园区的三区联动，促成了大学中的城市，以及城市中的大学相互融合发展的产学城模式，为匹兹堡的发展带来新的活力。

怀着对两所大学的好奇，我们驱车前往参观“大学城”。透过林荫大道两侧茂密的树梢，隐约可以看到前方耸立着一座42层高的哥特式高层建筑，它是学校的教学和学术中心。建筑东侧是由卡内基捐助的自然史博物馆和美术馆，一座U形合围的巴洛克内院式建筑。西侧则是现代主义风格的希尔曼图书馆及学生活动中心。这些不同风格的群体建筑围绕申利广场形成了南北向以中轴线对称的格局。重要的是，这座建筑在建造之初，大多数匹兹堡居民自发捐款，表达对教育事业的认可和支持。

图片说明：大学校园。

20世纪中叶，随着传统制造业的衰落，匹兹堡人开始认识到城市空间、人才与产业之间的紧密联系。借助城市结构调整来优化城市运行效率，实现人、财、物在空间上的不断转移。中心城区与郊区的功能关系随之发生转变，不再局限于工业及商业中心，而逐渐转向教育、旅游及服务业。与此同时，这里更加注重文化和社区建设，形成了大都市群空间发展格局的早期雏形。在去工业化的过程中，基于休闲娱乐和景观提升的滨水开发成了城市创新发展的新思路。

位于河流交汇处的三角洲公园广场和沿河岸线的开发不仅改变了匹兹堡长期以来的“烟城”形象，更重要的是成为激活城市更新的触媒。

以三角洲公园为起点的上百公里的骑行和徒步旅行道跨越河流、蜿蜒于山涧、环绕于山顶、穿行于采矿走廊，最后抵达三角洲公园，从而成为城市更新的一大亮点。这使得匹兹堡一跃成为全美最宜居的健康城市之一。

带着一份期待，午后时分，我们沿着阿勒格尼河边的城市步道漫步。远处左前方，隐约看到隔河相望的自行车赛道蜿蜒曲折，骑手们戴着头盔穿梭在山涧与居民社区之间。19世纪修建的杜克斯轨道缆车依然繁忙地运送着人们往返于华盛顿山顶和林肯大道之间，成为外来游客到达山顶欣赏城市夜景的最便捷通道。

图片说明：城中知名景点veternas桥。

如今，繁忙的跨河交通将三角洲喷泉广场与城市中心隔开，一边是开放的城市休闲活动中心，另一边是承载着城市发展的产业园区、社区及大学校区。站在公园中心圆形水池旁边，静静地观察着来往的行人，有带相机的游客、骑车旅行的青年人、盘腿而坐聊天的老人，还有推童车散步的妇人。水池中央的大喷泉不时地喷出水柱，引起游客阵阵惊呼，水柱散落后溅起的水花驱逐着水池边玩耍的人。偶尔驶过的划艇在最前方突出的鹰嘴状广场处骤然转弯，激起的浪花时而打破河面的宁静。

由于三角洲公园独特的地理位置，这里每年6月都会举办一系列活动，包括“三河艺术节”“三河赛船会”和“匹兹堡马拉松比赛”等。

临近黄昏，我们由于行程紧迫而无法欣赏这里的夜景，动身离别之际，再次回望这座曾经承载着许多人梦想的城市，在过去的100年里，如何成功实现从钢铁之城到宜居创新之城的蝶变。或许，从清澈流淌的河水以及悠闲步行的行人中能够找到答案。

（作者系上海应用技术大学建筑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