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能给人带来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朱晓闻是个合适的人选。她称自己为“世界公民”，先后旅居上海、纽约、洛杉矶、伦敦、柏林等地。在艺术创作世界游刃有余的她，有机会接触到众多“有趣的人”。比如，在洛杉矶家财万贯的慈善家，隐居于加州沙漠里的安贫乐道的艺术家；在马里布海滩大宴宾客的中东富豪，在新墨西哥荒漠里潜心修行的禅宗居士；比弗利山庄的中国真丝大王，从巴塞罗那到纽约寻找心灵家园的中西混血女子……

她把这些经历集结在自己的新书《环游世界，遇见有趣的人》中。在近日的新书分享会上，朱晓闻与国家对外文化交流研究基地主任陈圣来、图书出版策划人闫青华畅谈旅行的意义。

「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

闫青华：能否请朱晓闻分享这三年中你的最新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朱晓闻：过去的三年对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特殊的时期，当然也包括我。我的工作地在英国的曼彻斯特。曼彻斯特是英国的第二大城市，它以工业、文化、艺术、文学而著名，我在曼彻斯特的身份是英国ESEA当代艺术中心的总监。这家机构是一家英国的机构，曾经是英国唯一的一家海外华人当代艺术中心，我从去年加入之后进行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机构转型，现在它同样是一家以研究和展览当代艺术为主的艺术中心，但同时我们从华人当代艺术扩充到了东亚和东南亚的当代艺术；我的另一重身份是创作者、策展人以及写作者，我也会花大量的时间在德国的柏林生活。柏林是欧洲最重要的艺术之都之一，柏林的城市非常自由，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同时也有地下试验的文化精神，在柏林居住了5年多，可以说我每天依然能在从这座城市中汲取新的灵感。上海是我的故乡，但每一次回上海给我的感受都会有所不同。

陈圣来：我们中国民间有句话：读万卷书，不及行万里路。旅游就是行万里路。因为行万里路，你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你也是在读书，读社会这本大书，读山、读水、读民风、读人间百态。晓闻写的这本书，各式人都有，我想她以后可能还会源源不断写下去。所以，她会在我们读者面前展示各种人生的画卷。我们每个人，一生只能活一辈子。但如果你了解了其他人，了解其他人的一生，你把他写出来，你就赚了一个人的人生，你等于活了两个人生。你写了十个人，你等于活了十个人生。某种程度上，你把你的生命，无论是内涵也好、外延也好，扩大了。

闫青华：陈圣来老师为本书撰写《推荐序》，里面有一段话：“我认识很多漂泊在世界各地的上海女孩，她们的目光和上海这座城市一样，始终是瞄着世界的，然灵魂深处还是心心念念着上海。”您认为您和上海这座城市的关系是怎样的？

朱晓闻：上海是生我养我的城市，可能我的经历有一个分水岭，就是在高中。中考的时候，我跨区考入了长宁区的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在一定程度上开拓了我的视野，因为这座学校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有很多著名校友，如张爱玲、宋氏三姐妹、黄蜀芹导演等。我从上高中开始，进行了大量的阅读，两年的时间就几乎读遍了我们学校图书馆里的书。因为是住校，我会睡得比较晚，拿着手电筒不停地看书，看了大量的英文原版书，这是我们学校图书馆的一个特色。所以，说起我和上海这座城市的不可分割的联系，我就会想到我的高中时代，因为那段时期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启发了我：将来或许我可以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

「我们需要呈现出来的就是“冰山一角”」

朱晓闻：刚才讲到旅行的方式，其实旅行的方式在今天已经越来越多样化。每个人都可以定义你心中的旅行。我觉得也有人足不出户，但是他觉得他每天都在旅行，他可以在大脑中旅行，他可以通过VR旅行，当然也有人会去真正环游世界，甚至走向外太空。

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对于行进的过程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我大部分的创作灵感，或者工作上取得进步的一些时刻都和不断的流动有关系。我比较相信，流动是可以带给我们一些新的体验和感悟的，并在这当中，遇到很多有趣的人。

我们怎样定义有趣的人呢？有趣不一定是猎奇或新奇，其实有趣的人，可以是像我的纪录片作品《乡绸》中描写的黄先生，他在洛杉矶经营一家真丝商店，坚持了20多年，他并没有去过太多地方，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回到中国进口真丝。但是，他对于家族、家族历史，以及中国真丝的文化史，拥有超乎常人的执着和理解，在我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有趣的人。我和他本来是陌生人，只是在机缘巧合下相识，并且能以他作为题材去拍摄纪录片，后来又写下了本书中第九篇《乡绸：比弗利山庄的中国真丝大王》这个人物故事。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创作者，旅行中的这种感悟和体验并且对不同人物的书写，是艺术疗愈的过程，也帮助我开阔了视野。因为就像圣来老师刚才说的，当你真正理解了其他人的生活方式，你可以把你从自己的生活视角跳脱出来，带着一些距离观察自身，对认识自己和认识生活都是非常有帮助的。我为什么觉得我书中写的这9个人有趣呢？虽然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活出本色、活出本真，没有过多在意外界的看法。

陈圣来：晓闻的书，我感兴趣的就是她写人物的方法。我们一般写人物，都有一个套路，就是会讲他从小怎么样，家里什么人，祖上有谁等。我现在不爱读这样的文章。但晓闻不是，她是随意的，有时候可以讲是生活当中截取的一个片段，但是通过这个片段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格，这样的写法，我觉得很有意思。

闫青华：我想请问晓闻一个问题，您如何形成了现在这种叙事方式？是刻意构思的吗？

朱晓闻：关于写作和人物塑造，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思考。我比较欣赏的一种方式，是美国电视剧的剧本创作方式，每个人物都有一本属于他自己的“圣经”，作为编剧来说，你对这个人的背景是非常了解的，但是观众不需要看到这些，观众不需要知道这个人的血型、星座、DNA，除非剧情需要。但是我们呈现出的那些状态、片段，还有他的行为，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们需要呈现出来的就是“冰山一角”。

陈圣来：这就是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海明威讲，作品呈现给读者的就是八分之一，八分之七是埋在水下的。所以，他有非常厚实的基底，冒出来的这部分，比你所知道的少得多，但恰恰是因为有你下面所了解的八分之七这么深的根底，所以你展示出来的八分之一才是特别精彩的。

闫青华：圣来老师在创作时是否对此也有一些类似的感悟？

陈圣来：最近我主要集中在做学术研究，写学术著作。作为一种休息，我也写了不少散文。作为一个作家，我觉得写作会比较自由一点。

《环游世界，遇见有趣的人》
朱晓闻 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

（题图来自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