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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开一家小书店的第七年,她说:“开书店的人没那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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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施晨露 2022-07-11 14:11
摘要:“我只是个卖书的。”

“开书店的人是不会老的。”她说。

她是周迎,上海人,80后,开书店第七年。

她的书店叫“远方”,来自一句诗——“远方一无所有,远方应有尽有”。

“远方”不在远方,就在上海江苏路靠近华山路的一个小型文创园区里。

一楼是一间画廊,踏着木楼梯走上二楼,拐弯到尽头,就能看到玻璃门上手写的“远方书屋”。

书店的门口有桌椅,仿佛随时欢迎人坐下。走廊上,绿植郁郁葱葱。

周迎最喜欢的是园区楼顶的天台。她说,可以听见鸟鸣。

1

“开书店的人没那么伟大,甚至是他们比客人更需要这家书店,才做了这门生意。同样,我也是。”

开书店的第五年,周迎曾这样写过:“既然是生意,有一天它结束了,那是经营不善,没有别的。”

那是2020年初,周迎刚刚做了妈妈。如今,女儿已经可以一起翻绘本、读书。

作为“一个人的书店”,“远方”是充满个人风格的。没有统一的书架,家具形态各异,多半沾染了一点岁月的味道。书也是。有新书,有旧书,热闹地挤在一起。有个角落摆放着绘本。吧台背后有咖啡机,也有锅、碗、杯子、盘子,微波炉、烤箱。

“远方”又不只是一个人的。进门就能望见的架子,几摞书是长沙一家独立书店“阿克梅”刚寄来的,是“对疫情后上海书店的支援”。有个书架贴着“杀手书店”标签,它的前身是颇有名声的“开闭开”。“远方”有熟稔的客人,有成天在店里看书的“义工”,“野老板”不在的时候,就帮忙打理这间店。


长沙阿克梅书店“支援”的书和杀手书店的书架

周迎的微信名叫“野丫头”——大家叫她“野老板”。

“最开始,我是去文庙进书。这一行,的确女生少。”“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多忙着工作、带娃。书店里永远是年轻人,你也就不会老。”“也会有长辈来看看,年轻人在做些什么。他们觉得开一家书店,挺不容易的,应该来支持一下。”

这个下午,周迎和特意来拜访书店的邻居聊着天。他们因为遛娃而熟起来。加了微信,邻居发现,她的朋友圈总是发着一本又一本书。

开书店,好像是这座城市里不多见的职业。

2

周迎当过五年护士,因为对远方的向往,2014年辞职“闯世界”。

回来之后要做什么?“开个小店试试吧。”先生鼓励她。

开书店,是一个偶然。她起初与人合伙,2016年搬到如今这个地址以后,就成了“一个人的书店”。

没有孩子之前,周迎把全副身心和全部时间投入在店里。客人待得晚,书店就开得晚,有时打烊已经到了末班地铁时间。她爱旅行、喜欢住青年旅社,书店也开出了青年旅社公共大厅一般的氛围。有人到上海旅游或出差,偶然进店,下次来上海还会再访。

新年假期,周迎总是往外跑。书店虽然不营业,但会有一把钥匙在外传递。有一年,她在泰国清迈用iPad看春晚,店里的客人们自带零食,用投影仪看春晚,“那时觉得书店真像一个家”。

周迎不喜欢说“情怀”。吧台后面的黑板上,写着几条“答好奇问”,这是给初次进店的读者的。“书店开了六年,因为对阅读的热爱和对商业的无知而开。”“书店没有最难的时期,只有一直难。”“最难忘的客人是买书的每一个客人。”如此几条。最后写道,“还有疑问吗?看会儿书吧。”

走进书店的人总有很多问题,周迎自己也是。两年前,因为疫情而暂时歇业的两三个月里,她一直在想的问题是:这间小小的书店,到底要怎么走下去?


书店的留言本

3

开书店的几年里,周迎学会了做咖啡,店里也卖过简餐,办过读书会、朗诵会、观影会等各种活动。“在卖书这一点上,没怎么赚过钱。”她承认。

但现在,她最有信心的是书。去年夏天,书店格局进行了一次调整,也把五年来堆积的书做了全面筛选。“现在,平均每个月图书的销售量在120本左右,来店里买书的客人也多了起来。虽然不算是多好的业绩,但能在实体空间的互动中,不断调整选书方向,同时自己也被推动着去阅读、去挑选更好的书。”

因为疫情,也因为要把时间分给孩子,必须舍弃些什么,这两年,远方书屋做的是“减法”。“过去觉得卖书不赚钱,总想着做别的事补它。看上去丰富,其实主体性很低。”那块“答好奇问”的黑板下,还有一块“书店推荐”:上海、武汉、长沙、北京、南昌、宁波、重庆、阳江……20多家小书店。“我们推荐的,都是把书作为重心的。”周迎说,把精力集中在书上,很花时间,但有收获。“互联网上确实有很多书,但如果我不发现它,我的客人也不会发现它。”

“来这儿的是熟客多还是新客多?”问常驻书店的“义工”,“当然是来一次的人多,打卡嘛。”

除了在朋友圈荐书,周迎也有小红书账号。“有的客人说,是看了小红书找到这家店的,我也就上去看看。”不过,周迎的账号只有书,并不展示书店的空间和细节。最近,她的荐书出了一个爆款,香港作家刘以鬯的《椰风蕉雨——南洋故事集》,几百字的推荐,第一段是主观的推荐“看他写香港早期市井的琐碎,看他写骑楼大大小小的片段,欲罢不能”,跟着两段书摘。这段文字的“收藏”被按了1.9万次,点赞2.5万,评论区有120条留言,后台显示流量达到20万。周迎取下了书衣,拍出的是牛皮纸质感的封面。有人问:“这个装帧版本哪里可以买到?”还有人望文生义:“看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推了流量吧。”周迎很淡然,“后来,小红书说可以合作,再给30万流量。我没接受。”在她眼里,流量和实实在在卖出去的书并不成比例,“没什么用”。正如她的小红书账号介绍——“我只是个卖书的。”“我做的所有事,还是希望大家能到线下这个实体里来看书、买书。”

4

周迎说,如今这家书店“养自己够了,养女儿肯定不够”。

“一定还是会有没客人的时候,通常就是看到我在朋友圈刷屏做‘微商’的时候。”周迎这样写过,“那其实也是个有趣的过程,我像个傲慢的选拔官一样审视着书架上的书,像个无知者一样去阅读它们,而在书名后缀上售价时,我能感受到潜意识里对金钱的羞耻感,挫败或雀跃就这样轻易地被销售好坏操控着,我可真是个大俗人。”

她很爽朗,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但在来书店第三年的“义工”眼中,“开书店养自己”这件事,并不容易。“一个月房租、物业、水电加起来,将近1万块。相当于每天醒来就负债300多,能简单吗?”

这天下午,因为女儿发烧,周迎提前离开了书店。后来的客人没见到她。第二次来的姑娘,在书架上兜兜转转,捧了本画册,点了杯冰咖啡,坐下来。“第一次是朋友推荐、一起来的,很有意思。这里艺术的书多,还有很多古怪、有趣的旧书。”女孩说,这次来书店还想为朋友挑一个礼物。她在角落的书架底部,努力翻出两本盲文书,一本叫《医古文》,一本叫《家庭便方》。翻开书页,她抚摸着凸起的盲文,“和医治、疗愈有关系。虽然看不懂,但感觉很神秘。以后如果能学会盲文,不是也很好吗?”


想买盲文书的女孩

女孩担心,这是“老板压箱底的书,买不起”,得知“两本100元”,欣然决定“买一本”。看到柜台上的电影院老票根,又有了兴趣,“这个卖吗?”“义工”答:“这是赠品,可以当书签用。”

5

常有客人希望得到推荐,远方书屋做过“秘密书单”,和后来市面上流行的“盲盒”挺像。去年底,周迎又开始做“远方书礼”,每种2至3本书,分别搭配古董明信片、咖啡挂耳包、原创插画等,也有绘本“书礼”。

读者信任她的品位,也愿意接受一些惊喜。这或许是小书店和客人之间的默契。今年3月底,赶在封控前,还有一位妈妈带着孩子特意来书店挑书、囤货。“最后四天,店里一共卖了33本书。”这同样是读者予书店的信任。

“我们卖书,也收书,欢迎联系。”远方书屋的黑板上写着。“但这里没有经管书、成功学之类的。”周迎说,自己唯一一次代买这类书,是应一位外卖小哥之求。“去年吧,特地来的。要一本《秘密》、一本《富爸爸穷爸爸》。我说也只是从网上买,但他坚持,我当然愿意帮忙。”后来,小哥到店里取书。再后来,还在微信上问过周迎,“有没有能让人变得会说话的书?”

“我开玩笑,是不是要追女朋友?”周迎叹了口气,“不过,我推荐不了这样的书。”

“让我配书的读者,希望我的选书没有让你失望。”她说,“其实我对绘本非常感兴趣,但我没有更多时间专门研究,有点遗憾。如果有时间,我还想翻译绘本。开书店,太占时间了。”在周迎看来,大多数情况下,绘本被分在亲子读物中,但她更愿意给成人介绍绘本,因为绘本会把孩子的快乐和惊喜送回大人的眼中。

带女儿去医院的第二天,女儿退烧了。周迎在朋友圈记录下这个故事,“奶奶相信是消炎药起了作用;爸爸相信是助发汗的药起了作用;我相信就是自然的病程结束了;外婆相信是破财消灾。”

喜欢哲学的“义工”翻开列维-斯特劳斯的《野性的思维》读了起来,“其实,问题并不在于碰触啄木鸟的嘴是否真能医治牙病,而在于是否能有一种观念认为啄木鸟的嘴与人的牙齿是‘相配’的,在于是否能通过这类事物的组合把某种最初步的秩序引入世界……”

周迎为这段话打上“野性的思维体验”标签,配图是书店里列维-斯特劳斯的书,“你买一本体会一把不?”

图文/视频采制:施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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