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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104岁愚园路:没有一家店面贴上刺眼的封条,等待烟火气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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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王海燕 2022-05-29 07:31
摘要:回访上海街头烟火气②:百年老街的复苏

104岁的愚园路,经历了很多故事。但这个春天,应该是它所度过的最寂寥、冷落的春了。

4月1日浦西封控前,记者仍在愚园路上采访,那时一大半的店门已陆续关闭,一些坚守到最后的店主挺乐观地说,“很快我们就会回来的”。

没想到一晃就是近两个月。对这条路上100多家店主来说,很多人正经历着自开店以来最难跨越的日子。50多天里,内心的起伏、煎熬不断,有难挺的阵痛、对未来的迷茫,更有眼下要扛下来的厚厚账单。

5月中旬,长长的街面上些许有了人气。好几家店主收到了客户发来的店面照片,大家都在关切地问:你们店什么时候开啊?

随着疫情的好转,愚园路烟火气也在一点点回来,最先复市的是一家面包店,然后是巧克力店,再然后是咖啡店……5月下旬,有人看到,长辫子电车20路又飞驰在了愚园路,很多店主将此作为一个“复苏”的信号,在朋友圈里热情地转发。

但是要迎来更大范围的复苏,还远远不够。愚园路上有“柴米油盐”,亦有“诗和远方”,记者采访了十多家有代表性的小店,发现愚园路的店主们都在翘首以待——疫情快点散去,盼望早点复市!

愚园路小店示意图



先复市的那些店

“之前来店里做草莓巧克力的小朋友回来看我们了,也见到了小香猪的妈妈!”Leo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小朋友站在愚园路招手的照片,他注解说,这是这一天给他的最大安慰。

看到自己之前手作巧克力的小店开了,小朋友开心地向店员招手。    Leo摄

Leo是“肆楼慢”的店主,这也是愚园路上最早恢复供应的店之一。这是一家完全手工制作的巧克力店,疫情前,Leo会现场指导顾客制作原豆巧克力,在上海算得上首创。5月20日恢复开张那天,还只能供应外卖。很多居民涌到了店门口,热切地张望。“他们看到店面开了都很惊喜,但又不能自提,我得一遍遍地解释。”Leo说。

Leo正到处寻找一种“黄糖”。“我们用的糖比较特殊,比白砂糖有更浓郁的香气,之前都是从南方城市进货的,因为疫情断供了。我在上海到处找它,好不容易找到,当然价格也更贵了。”

已是晚上10点,Leo身边的店员还在打磨巧克力豆。忙完一天的活计,他和四位店员要睡在店里搭起的帐篷。前两天,Leo在发出烤鸡套餐时,发现打包盒不够了,他灵机一动,把蛋糕盒子做成一个有仪式感的包装,客户女儿收到包装后,又在烤鸡的包装布上画了一幅水彩画给leo传过来。这些温馨的互动让Leo闻到了老街久违的复苏气息。

复市前几天,Leo一度挺紧张,他在寻找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店空关了两个月,损失不小。虽然想把量尽快做上去,但手作的品质一点不能降低。”对他来说,能率先复店已经是很幸运的事,即使压力很大,也要保证递到客户手里的每一份食物、每一杯巧克力都保持不褪色的原味。

封控在家,人们渴望咖啡香的回归。记者曾经数过愚园路上的咖啡店,大大小小有32家,疫情期间全都关了。3月底探店时,石藤咖啡店长老徐还在亲自送外卖单,他在每杯咖啡的袋子上画下独特的logo,很细致体贴 。一晃50多天过去,老徐终于拿到了保供的资质,走出了社区。

老徐特地提早一天去店里整理,“门一开满屋灰尘,我整整打扫了两个多小时,荒废已久的咖啡机也调试了近一个小时”。

石藤咖啡在全市有四家连锁店,愚园路是复市的第一家。老徐说,目前员工到了两位,还有两位远在嘉定,一时还“捞”不过来。开张这两天他们忙得连轴转,老徐几乎没有工夫吃口饭。在黄浦仓库里的原料还没解封,物料成本也涨了不少,他每天要叫货拉拉去运过来。但是老徐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老街复苏的人气。

“附近居民出门溜达时,看到石藤咖啡开了,都兴奋地跑过来,有位顾客拿到我们招牌咖啡深吸一口感叹,‘好久没喝到这样地道的咖啡了’。”

这些场景,都让老徐心头一热,尽管眼下还在艰难闯关,但复苏的迹象毕竟一点点回来了。

我慢咖啡馆老板molly出来放风时在自家小店门口留下的温馨贴语。     

老店的守望

愚园路上有不少年代久远的老店。CREATER创邑品牌负责人许引兰曾告诉记者,此前经历几波小店更迭,但有魅力的老店是关不掉的。不少居民说,愚园路“烟火气”的回归,就要看这些老店。而经过了这次疫情的洗礼,这些店主还能扛下来了吗?

开了30多年老伯伯内衣店,位于愚园路1058号,居民几次经过都见店门紧闭。几天前,记者循着门牌上的电话,致电72岁的店主竺少莊,一时没打通,再打终于接通,听到电话那头老伯伯爽朗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老伯伯就住在愚园路边的歧山村,这两个月里他过着和大家一样的日子,参加小区各种团购、在家掌勺做饭。“我在弄堂做核酸的时候,邻居们都问我,老伯伯你的店什么时候开,我跟他们说,等通知呀。”

竺少莊告诉记者,疫情期间他的不少老客户打他电话求购衣服,有的住在医院没多带衣服,想从他那里买两套睡衣,有的年轻人想为父母买些内衣快递过去,老伯伯对此很无奈,“我爱莫能助啊,我们的店都关了”。

老伯伯内衣店的老款。   王海燕 摄

老伯伯两个月里没有一单生意,所幸,他店里的衣服都是经典老款,不用担心款式过时、换季等问题,“把冬天的衣服收起来,把夏季的衣服拿出来卖就行”。

记者问他:“老伯伯,大家都说您是愚园路上的精神向标,都希望你一定要开下去。”竺少莊马上应道:“放心好了,只要我身体吃得消,我会一直开下去!”

“小吴修鞋铺”的吴兴祥也住在愚园路附近的弄堂里。小吴修鞋铺开了20多年,他一度在梧桐树下为居民们修鞋,后来被请进愚园路公共集市,生意挺兴旺,小吴也熬成了老吴。

“3月中旬店铺就停过一阵子,恢复了几天又停了,一直到现在。”老吴曾叫妻子去修鞋铺拿物什,但整个集市大门都紧闭着。没了生计的吴师傅也没有闲着,从3月底起就申请成为一名志愿者,给居民送物资、帮着维持核酸检测秩序。

但老吴的心里依然挺慌。“其实3月生意就很少了,两个多月没有收入了,日子挺难,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租的。”但老吴也在叨念着老底子,扎根愚园路20多年了,老吴的铺子已成为周边居民不可或缺的柴米油盐日常,“我时不时就收到老客户的问候,难是难,但我觉得应该能挺过去。如果通知开店,我第一时间开,再不开门要吃西北风了!”

开了17年的“兰之物语”。

开了17年的“兰之物语”也是愚园路上的一家老店,这个专卖日本招财猫、韩国首饰以及各种各样小物件的老店,是很多少女的心头宝。封控前记者探店时,店长小陈已经在店里住了好些天。虽然只有零星几单生意,但作为守店人,小陈坚持到了封控前夜,当时他笑着说,一周后就回来。

再次致电小陈店长时,已近两个月,他唏嘘不已。小陈所在小区5月初出门放风了两次,但他没有去购物,而是骑着单车来到自己的小店,“店里蒙了厚厚一层灰,花花草草枯死一大片,看着挺凄凉的”。疫情断了两个月的收入,再加上不菲的房租,他肩头的压力不算小,“走一步看一步吧”。

被这条路孕育多年的小陈店长,依然看好愚园路。马路上我骑车兜了好几条街,就属我们这条路最干净,而且没有一家店贴‘封条’,设围挡。小陈说,“兰之物语”的花草虽然死了大半,但是那盆陪伴他走过17年的金边吊兰和一盆铜钱草,依然盛开着,“这多少给了我一点复市的信心”。

潮牌店的等待

愚园路这两年能迅速成为网红路,不仅仅是积累沉淀了一批底蕴老店,也因为引进了不少创意迭出的潮牌店。最近几年街头涌出了element、chao’s chao’s、Fiu Gallery、露地怪物、荷兰CALEX灯具等潮牌店。特别是以愚园百货为首的潮流集成店模式,成了这条街的新宠,但也经受了开业以来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当时预计4月份会解封,冲一冲就能过去。后来一看,可能要等到5月,那就再熬一熬。没想到又到了6月,这种不确定性让人太煎熬。”element店主朱懿德说,50多天来,他的心情如K线图,经历了迷茫、希望、泄气、重振等几次波荡。

在愚园路上开了三年的element。

element是一家涵盖服装、家居、生活用品的潮牌买手店,在愚园路上开了3年。他们在上海原本有两家店。2020年疫情关掉了一家,公司把重心都放在了愚园路这家,没想到这次疫情来得更凶猛。

愚园路上老伯伯家的服装不受款式过季的影响,element却实打实地体验到了换季压力。“我们之前国外订的春季款还没收到,可能一到就要打折。如果6月能开店,秋冬款马上也快来了,但春夏的产品还没到。”

尽管疫情难熬,朱懿德还是每个月为20多位员工如期发放了工资,这让本就吃紧的现金流更加紧张了。“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今年的目标就是活下来,先稳住阵脚。”朱懿德希望,能够看到更确定的未来。这个在上海已经走出一条独特风格的潮牌买手店不想倒在这个仲夏里。

位于element后面的一家是潮牌打卡店Randomevent。店主是“90后”洪扬。疫情中这位店主驻守在无锡总店,隔岸观“火”,多少让他多了几分镇定和从容。“这次疫情确实给了我们重创,但也引发我们更多思考。我们在反思过去品牌发展中可能忽视的一些问题,比如供应链的保畅、线上线下如何打通等。”

Randomevent在上海、北京、杭州、成都开有6家实体店,去年在上海太古里又开了一家,愚园路这家是他们的首家旗舰店,也最为看重。“很多去愚园路溜达的上海市民,拍下店面照片给我,问何时开店,这让我们感到很温馨,也对下一步的复市计划比较有信心。”

洪扬说,疫情让经营停摆,但思考不停,这段时间,他和7位店员做了一次“复盘”,大家都在为下一步的复市作准备。“我们这个品牌也前后经历了10年的考验,希望每一次的危机也能转化为锻造打磨品牌的契机。”

两个月下来,Randomevent门前长满了草。

有这种好心态的还有WABI COFE的老板魏玮。这家在小红书上被誉为“上海小京都”的餐饮店,风格沉静质朴。别的餐饮店都争取着尽快复市,她却蛮淡定,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疫情带来的停滞,魏玮认为也是思考的契机。“今天店长和我沟通复市这事,我们也在进行线上申请,我觉得,慢一拍没关系,当初我们这个店装修就花了两年时间,就是想慢一点,直到打磨出自己满意的品牌风格。”

夏长绿浓,晴日暖风。5月22日,很多居民走出小区,愚园路上有了不小的人气。有人看到20路电车重又行驶在街头,非常欣喜。“原来五六分钟一班,现在30分钟一班,但开出了就是好的信号。”CALEX灯具店店主李莉莉说。

这家创立于1970年的荷兰老牌灯具店,在愚园路上开出了中国第一家旗舰店。2020年那场疫情,李莉莉就写过一句话给邻居店铺,“春天就在离你最近的路口等灯”。那段日子,她家店的灯始终亮着,一直没有熄灭。

灯火不灭,希望永存。这次疫情,CALEX的灯光依旧24小时亮着。“我们本身利润微薄,外加对于供应链的影响,复市后可能还需要更久的恢复时间。”李莉莉说,这场疫情带来的重创远远超过2020年,但是她家的灯火永远不灭。

不灭的还有愚园路的烟火气。

CALEX的灯光永远亮着。



记者手记复苏的底气

文/王海燕

愚园路上镇宁路到定西路这一段,记者再熟悉不过,曾扫过很多店,不少店主聊过很多次。疫情前,记者还踏着共享单车溜达了一圈。那时愚巷的油菜花开得正旺,路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但依然有青春少女大老远从城市那头跑来这里,拍照记录下百年愚园路的春日光影。

一晃两个月,人们都在期待,这条百年老街什么时候能重焕生机。很幸运,我采访到了不少乐观的店主,他们对攻克眼下的困难都很有信心,都表示一定会将店开下去。但不是所有的店都有雄厚的底子,不少店主手上的现金流可能已经断了。有位店主告诉记者,他已经不去想“明天”了。他本以为一个月左右就可结束,就到处借钱补窟窿,等来的却是复市的遥遥无期,他哭诉,“我已经弹尽粮绝了啊”。还有位店主,一小时的对话中,每句话的末尾都是长声的叹气,虽未见面,但他肩头沉重的压力感同身受。艰难如斯。

街头小店是有寿命的,去年我曾做过一次采访,复盘了一下过去6年里愚园路上的小店更迭史。这几年来,不少店一直坚挺,也有不少店关了。这次疫情风暴,肯定会有一些店也熬不下去了。

愚园百货前的居民。  左、右下:王玲英摄   右上:愚园路杨姑姑摄

但是,我也看到了温情的另一面。这50多天里,100多位店主各自封控在上海不同区域的居民区,或者身居别的城市。虽然街头的“故事商店”变身成了核酸检测点,但线上的“故事商店”依旧在继续。这些商户在线上频繁地互动、交流。他们热烈地分享在家的经历,分享做志愿者的经历。社趣更馨还临时建立了“长宁远亲近邻互助群”,帮很多租房在愚园路上的年轻人找到了在地“组织”,也帮助了很多老人解决了临时物资的需求。

可以说,疫情下,这些商户、居民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共同的街区。比如,我慢咖啡的店主在社区内承担了“后勤保障部部长”的角色;比如,鬥作小養的商户为社区物物交换的行动设计了海报;比如,音乐人汤木因为自家有菜地,成了独居老人的爱心配送员,这两天他还去虹桥站为准备离开上海的滞留旅人免费送去几百份菜饭……

这种商户、居民间的温情守护、冷暖共享,这种共建、共生的街区生态,可能就是愚园路这几年崛起的密码。也是在这些交流互动里,记者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有的商户彼此抱团,他们互相打气,寻求复生的力量;有的在反思,反思能从这场危机中学到什么、留下什么;有的也在提出诉求,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房租减免支持,希望能有更快的复市时间表……

采访中有三个细节,记者的印象尤深。一是愚园路上的那家灯具店,24小时开着灯光照亮着大家内心的希望;二是始终干净整洁的路面,疫情两个月,愚园路上有一支不间断的保洁作业队伍,守护着这方街区的颜面。三是虽然街面店都关了,但没有一家店面有刺眼的封条和围挡,每一家小店都保持着“欢迎您再来”的一份体面

比起店主们肩头的压力、具体的流水,这些细节可能有些微不足道,但我觉得,这是一条百年老街迎来复苏前的坚韧和底气。

快点回来吧,104岁的愚园路!

浦西封控前的愚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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