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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民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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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山姥 2017-02-22 18:00
摘要:在夏威夷大岛农场的6年,马克斯跟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聊天。

 

1

 

马克斯又迟到了,这次是整整一小时。

 

“抱歉,我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耽误了时间。”这个人是他数学课上的客座教授,课上介绍了一项关于机器人自动化的新技术。

 

“所以,课后你们聊了什么?”

 

“没有,下课我就走了。”

 

“……”

 

“哦,我迟到是因为呆在房里想他所讲的,我需要消化。”他一脸理所当然,接着开始讲这项技术,讲技术背后的数学模型。能听懂的英文单词越来越少,我很想打断他。但面对这个28岁的高龄本科生,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19-25岁,同龄人用来读大学、读硕士的6年,他在舅舅的农场上干活儿。马克斯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要做“大事”的。而高中毕业时,他觉得上大学还不够“大”,于是一个人跑到大岛,顺着舅舅手指的方向望过去,12英亩田地,高高低低的绿,一抹火山灰在夏威夷的蓝天白云上晕开。他闻见了岩浆。

 

“就在那个当下,我觉得这地方是对的”,于是接下来的6年,他就守着这12 英亩土地,蹲在田埂上跟不同的陌生人聊天,6年间哪也没去,却像走了一段很长、很久的路。

 

“我一直觉得自己要做重要的事,但毕业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

 

“所以你在农场找到答案了吗?”

 

“嗯。”

 

“是什么?”

 

“我要做个好人,然后奉献社会。”

 

他一脸严肃,我实在笑不出来。

 

“这就是你用6年时间找到的?”随便抓一个中国小学生,都能说得比他到位。

 

“是的”,他想了想,“但也不是。这中间包含很多子问题”,他那套数学思维跑了出来,“我是谁?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是‘好’?”

 

马克斯在摘桔子

 

2

 

第一个问题“我是谁”,马克斯选择从别人身上去寻找答案。

 

跟他住同一栋公寓的学生,会觉得这人多少有点人格分裂:每天晚上八点多,都会见他游荡在公共厨房里,端一杯现煮黑咖啡,跟韩国、日本、中国的留学生聊天儿,有点话痨;早上很难见到他人,但如果他前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会见他戴着红色针织帽在公寓门前颠球,看你一眼,也不打招呼,尽管昨天晚上你们还吸过同一根香烟。

 

“你为什么总是迟到,总是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这是三个问题”,他笑了笑,“因为有时候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去消化那些陌生人带来的信息”。

 

马克斯走在两个极端,既是个社交狂人,又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

 

在农场也是如此,每天检查完山芋的水位,他就蹲到路边,跟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聊天。觉得信息过载的时候,就找个庄稼长得高的地方,自己呆着。

 

关于什么是“好”,他发现,无论是工人还是学生,无论商人还是流浪汉,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就好像每个人都戴着一副有色眼镜,它们有许多种不同的颜色。他想寻找自己,但渐渐发现“自己”其实是不存在的,他的眼镜上到底哪层颜色是自己涂上的,已经不可辨识了。

 

“‘我’就存在于他人,所以我必须顺应。”

 

“顺应?可无论是当初去农场,还是现在回来上大学,这些决定听上去都很反叛。”

 

“不,‘反叛’这个词用得不对。‘寻找自我’不等于‘反叛’,站在社会的对面不等于彰显‘自我’,这其实比顺应社会更加没有‘自我’。”

 

我有点跟不上,他又解释:“‘顺应’是一场自我与社会的‘妥协’,‘妥协’本质上是一场博弈,需要经过许多思考,而‘反叛’则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思考方式,甚至是对思考的一种拒绝。”

 

少年时代的马克斯(右一)

 

3

 

在农场的第一年,马克斯更像是后者--简单粗暴的反社交。他几乎只跟两样“活物”打交道:一是芋头,二是舅舅。

 

“恐惧把我带到了舅舅的农场。我害怕这个社会不允许我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但舅舅给我勇气,给我勇气前来,也给我勇气离开。”舅舅是夏威夷传统医术的继承人,像中医,他们也用草药医病。四十年前,他带着鲜明的少数族裔色彩进入大学,作为当时学校中唯一的有色人种,在民权运动时期结交了许多终生挚友。马克斯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舅舅和朋友们在农场上来来往往--他们是那样不同;他听着他们谈论当年的故事--他们之间的交往又那样深刻。马克斯产生了强烈的渴望与好奇:与他者生命发生关系的渴望,如何使这种关系发生的好奇。

 

他开始插入老友们的谈话,后来,又在田埂边建立自己的“一面之交”。马克斯承认自己很饥渴,他刻意制造“萍水相逢”,因为他发现与人交谈不仅仅可以通过别人了解自己;更重要地是,当他了解别人的困境后,他往往本能地施以援手,若问题得以解决,那种良好的感觉使他上瘾。

 

答案似乎都找到了:他者是自我欲望的源泉,是自我认识的镜面,因而成为自我价值的实现方式。由此,“奉献社会”变得自私而可靠,并不是一句口号。

 

“我想找到更有效的方式去帮助人,直觉告诉我应该回到大学。”

 

“又是直觉?”

 

“对,就像我当初拒绝它一样,是与不是,我能感觉到,但也只能感觉。”

 

一旦“感觉”到了自己要什么,他那套数学思维又会跑出来,“我会试着画一张地图,想办法到达终点,路径是灵活的,但我必须清楚什么是必要的,什么是浪费时间,然后做什么,不做什么。最终我一定会到那里去。“上大学之前,他把自己的手里的地图扔了,拿了张白纸来,终点写下“为社区做贡献”,起点是“夏威夷大学数学系”。

马克斯表情包

 

4

 

“数学”就是他关于最后一个子问题的答案,确切地说,是应用数学。

 

陪“芋头”度过的漫长岁月里,马克斯记录下水深、水温、气压、湿度、光照强度等对生长状况的影响,他试图找到各种因素的最佳组合。回到社区学校后,他才发现这正是应用数学在做的事:面对既已存在的问题,收集、处理信息,划归出普适性的解决方案。

 

马克斯的野心很大,“我要学一种能解决各种问题的工具。”小学生形象再次浮现。他坚信应用数学就是这把万能钥匙:通过特定的统计模型,医生可知为病人做手术的必要时机,政客可知社区近期的发展状况,养蜂人可知蜂巢是否健康……生命科学、政治科学、社会科学、智能技术,各个领域都在通过数学获得高效、普适的解决方案。

 

在未来,他希望建立一个公共网站:用户提出问题--任何问题,专业人员进行信息的收集和处理,建立数学模型,再将最佳方案共享。“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程度、最大规模的助人方式。”有点像中国的“知乎”,但带有专制色彩--解决方式仅限数学,解决者们也有专业的门槛。马克斯将成为他信息国度的“王”,又或者,一个“乌托邦”的“邦主”。

 

 

插画/派派

 

(编辑邮箱:tongwood@yeah.net,欢迎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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