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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亲历:“凡人”基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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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宰飞 2015-03-18 12:46
摘要:在专访基辛格过程中,我看到了基辛格的另一面——一个对“老领导”颇多怨愤、一个行走江湖几十年却容易“上当”、一个爱和年轻人拉家常的基辛格。

昨天,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习近平称赞基辛格是中美关系的开拓者和见证者,赞赏他数十年来为推动中美关系发展作出的重要贡献。

 

没错。1972年的2月21日,时任美国总统的尼克松对中国实现了破冰之旅。当时在尼克松身旁的另一个美国人后来在中国同样家喻户晓,他就是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

 

几年前,我在美国纽约专访了他。在长达数月的通讯联络、搜集资料以及最终面访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博学睿智的政治家——在他的著述和言谈中,无不透露着对政治和外交充满哲学意味的沉思;同时也看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凡人”基辛格——一个对“老领导”颇多怨愤、一个行走江湖几十年却容易“上当”、一个爱和年轻人拉家常的基辛格。

 

至今我还记得,在基辛格位于纽约公园大道的办公室坐定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采访尽量简短。”这让我充满期待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年过90的基辛格思维敏捷,回答问题极为精炼,往往只是三言两语,似乎无需多作解释。一个来回的问答也就1分钟上下。于是,边提问,我心里边在暗自嘀咕,这样下去,事先准备的十来个问题可能不到10分钟就问答结束了。

 

好在这位历经风雨的智者一旦进入了伴随他一生的中美关系史,话语就渐渐多了起来。

 

他谈话中最生动的部分,不是对历史的回顾,而是在回顾中,夹带着对“老领导”尼克松的颇多不满。他说:“尼克松是一个个性复杂的人,高尚的动机往往与一些不那么高尚的考虑相矛盾。他迫切希望自己成为访问北京的第一个美国领导人;因此他三番五次地要我改变我的访问地点,除北京之外改在什么地方都行。”

 

当然,历史让尼克松的算盘落空了: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时,在北京与周恩来见面,成为第一个到达北京的美国政治家。

 

数年后,当基辛格写作回忆录的时候,对过往仍不能释怀,特别是对尼克松试图篡改历史、抢自己风头的经历。

 

这不得不说到《上海公报》的起草过程。1971年10月22日,基辛格向中方递交了美方联合公报草案。美方草案沿袭了一般联合公报的写法,掩盖了彼此的分歧,立场也与中方相去甚远。

 

周恩来对美方草案也很不满意,他提议写出一个对案。这个对案可以按过去同蒋介石达成协议的办法来写,各说各的,明确写出双方的分歧,也写出双方的共同点,以便共同遵循。

 

最终,《上海公报》“中国方面声明”、“美国方面声明”分列的结构体现了周恩来“各说各的”思路。

 

基辛格对这段历史的回顾再次表达了他对尼克松掠美的不满:“其实,是周恩来最早提出了我们分别陈述不同观点的想法;那一段的大部分是周和我在1971年10月起草的,没有请示华盛顿,而且,尼克松只是在我返回美国之后才得知了我们采用的方法和起草的内容。虽然如此,他还是要我向新闻界说明这些都是他想出来的。”“1972年我读着这些备忘录时觉得又可笑又可气……”

 

1974年,尼克松因水门事件下台。基辛格说:“即使在尼克松最有成就的时期,他也是缺乏自信心的……这使他想对自己最无争议的成就加以吹嘘,或者在有极大的成功的可能性面前仍感到不放心。这就是造成灾难性的水门事件的心理上的原因。”多年后,基辛格对尼克松在中美关系正常话过程中的居功仍未释怀。

 

对基辛格的专访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结束后,我从包中取出他的著作“On China”(《论中国》)请他签名。当他看到书侧夹着的无数花花绿绿的书签时,不由得“哇”地惊叹了一声。基辛格“上当”了:他并不知道,这些书签是我采访前临时贴上去的,而我真正阅读的是一本电子版的“On China”。

 

正当我收起书和采访本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基辛格意外地向我提问了:“你的英语说得很好,在哪里学的?”我一时有些惊诧,没有预料到他会有兴趣问这样的闲话。我想,也许是出于西方人的礼貌吧。“在学校里,”我告诉他。

 

“你在纽约读得大学吗?”他追问道。

 

“不是,是在北京。”

 

“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喜欢纽约吗?”“结婚了吗?”……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一一作答。这些话题的闲聊竟然用了和正经采访相近的时间。

 

刚见面时,不苟言笑、时间紧迫的基辛格不见了,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过九十、对一个年轻外国记者的经历充满兴趣的老人。我后来想,那本贴满书签的“On China”也许功不可没。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图片来源网络。本文编辑:洪俊杰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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