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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C919研制的澳门人:离开全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来上海“造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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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刘雪妍 2021-08-22 06:01
摘要:长大在澳门,工作在上海,他在临港找到了家的感觉。

提起澳门,人人说得出博彩、旅游、大三巴牌坊,也熟悉“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的旋律。但是,不同于我们视线中常见的香港台湾人,作为中国人均GDP最高城市,澳门人的形象好像有些模糊。

典型的澳门孩子,伴着课后的咖喱鱼蛋、鸡蛋仔的香味长大,在家门口读书、就业、稳定生活,近年也逐步融入大湾区的生活圈里,可能因为人口不多的原因,在其他城市确实很难见到他们的身影。

80后的杜家豪算是一个“非典型”澳门青年,2005年到北京读大学,毕业后来上海工作,并安家于此。杜家豪话不多,身上有着技术员特有的沉静气质。

在上海生活近10年,他只认识了两个澳门老乡,其中一个,还是从没见过面的网友。又因为澳门很小,是典型的熟人社会。“在街上遇到一个人,看似没有任何交集,也可能是朋友的朋友。”他在上海认识的一个澳门老乡,就是高中老师的师弟。

之所以想要讲述自己的经历,是因为他觉得,“澳门的年轻人,不一定非要在澳门或者在大湾区,也可以到北京学一学,来长三角看一看,尝试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

选择“星辰大海”

澳门每个堂区都以一个教堂为中心,道路呈放射状发散开去,都是单行道,窄而“挤”,很好辨认。

杜家豪在风顺堂区长大,家门口就是地标性的圣老楞佐教堂。教堂伫立四百多年,曾经葡萄牙海员的家人为求亲人平安归来,会在这个教堂祈祷,希望得到护佑。这里也被称为“风顺堂”,有祈求风调雨顺之意。

穿过一片灰旧的海,从灯火辉煌的氹仔岛远眺,就能望到澳门塔,一面是争奇斗艳的酒店,灯红酒绿,一面是经历风雨的骑楼,缓慢古早。新旧交织,是澳门的底色。

中学时,他每天上学会路过东望洋新街,从街角看过去,远处有金碧辉煌的新葡京酒店,近处则是最市井的百姓生活,窄窄的街道,挤挤的住宅,底楼开满药房、餐馆、便利店等。伴随着霓虹灯的色彩碰撞,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

杜家豪从小就喜欢看科幻和动漫,“星际移民”的桥段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长大后他又看了一些专业书,大学便选择了与星辰大海最接近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航空航天?毕业后回澳门就业会比较难吧?” 在家人朋友眼中,这是比较特别的选择。

从松山灯塔看下去的天际线

那还是世纪初,杨利伟刚进入太空。对大众来说,尤其在当时澳门旅游业起飞的氛围中,天上的事儿似乎有些遥远。杜家豪中学时期的班里,大家的专业选择以实用为主,多是旅游业、经济、土木、医学、计算机之类的领域。

到了北航之后,杜家豪才发现,这所面向星河的大学,有些设施似乎不如人意,不由让人产生顾虑。比如,世界仅存两台的“黑寡妇”P-61,学校的航空馆里就有一台,可以说是镇馆之宝,却染尘失修,周身陈旧,一位北京的同学感叹:“哎,可惜了,国外博物馆的那台油漆刷得很亮的!”。

然而,这种对资源的顾虑很快就消失了。“这里产学研结合非常紧密,整个产业也在高速发展,资源都是花在刀刃上。”他现在还印象深刻,说着说着语气也上扬起来,“这里确实很有料。”

在祝融号已经登陆火星的今天,那台“黑寡妇”早就经过细致的修复,停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崭新的航空航天博物馆里,还展出了我国自主研发的飞机,它们都见证着我国航空航天技术的发展。

在澳门之外,除了实现梦想的途径,他还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这些年里,他喜欢上了涮肉和拉面,觉得北冰洋汽水口感也不赖。“回家吃面,我剥开几头大蒜,我妈都震惊了,说我的口味怎么这么北方化了。”杜家豪笑着说,“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这些慢慢发生的变化,他都记录在相机里,照片对他而言就像日记,提示着当时的温度。

“摄影是非常玄妙的,从原理到结构,都是很工程性的东西,可拍完之后会展现出来的图片会让人产生观感,大家正是为了这份感性去买单的。”在他看来,其中最有意义的地方在于,“如何在熟悉的生活里寻找到那些我在意的东西,尤其是有意思的场景。”

上大学前的暑假,他买了第一台相机,只有几百万像素,假期里都在走街串巷地拍建筑、拍道路、拍花花草草。当时他就想到,这次离开澳门,以后肯定很少回来了,所以想用镜头记录下变化。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回澳门,他都会去老地方拍一拍,有新修的马路,但老街总体变化不大,照片像素越来越高,澳门也越来越新。“教堂里老的东西都还在,但每次回去,外墙都越来越干净,状态越来越好。”曾经在教堂门口踢球的孩子们,有的还围绕着它在生活。还是那份熟悉的感觉。每次再出发前,他也会给风顺堂拍张照记录。

他熟悉了北京的街景,喜欢上了331路公交沿路的风景;也知道怎么在寒冬初雪的时候,从斑驳光影中捕捉到闹市的腾腾热气。因为兴趣,他的相机越换越大;后来由于工作,又越换越小,现在他的口袋里还总是装着一台卡片机,持续记录着生活。

与飞机共鸣

2008年,中国商飞在黄浦江畔成立,承担起国产大飞机项目。2012年,北大硕士毕业后,杜家豪来到上海,加入霍尼韦尔公司,参与C919大飞机的研制,他在现场负责飞行控制系统的集成与开发。

杜家豪加入时,航空产业已经在上海搭建起来,“产业发展之快,让人难以想象!”

在实验台现场,他总是捧着笔记本,围着大飞机转,除了做硬件调试,还要进行数学建模,软件加载和仿真,哪个信号出不来了,就得走进系统里看一看哪里不通,搞清楚软件和硬件整个闭环。

启动,滑行,机头昂起……2017年,大飞机从浦东机场成功首飞,“每次在机场听到发动机转动的声音,我总能找到心中那份澎湃的共鸣。直到看到飞机平稳顺利落地,心里还充满激动。”杜家豪说。

一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时任北航宇航学院院长戚发轫院士常给同学们讲的那句话——“航天发展都有个过程,成功了不代表成熟,成熟了不等于可靠,要逐渐暴露问题,逐渐改进。”在工作中,他更能理解这话的深意。

 “民用飞机不同于火箭和航天器,安全级别要更高,”杜家豪拿出手机打开航班飞行图,放大上海上空,“你看我们头顶,现在有多少飞机在飞,密密麻麻,民机的使用频率非常高,安全上须要万无一失。”每款型号的飞机首飞成功后,最关键的是领适航证,为了未来的正式交付,还要做一系列后续测试。

除了大飞机,杜家豪也很喜欢捣鼓无人机。上海有国际化的环境,顶尖的平台和技术氛围,汇聚了领域内的海内外精英,不少人都是天文、航空航天爱好者,大家有时会带着自己组装的无人机一起去试飞。爱好者们还组建了一个团队,专做无人机。在他看来,“做小飞机,会有立竿见影的感觉,感觉一下子就能把过程都搞通,直接看到价值”。

但真要跳出“舒适圈”创业,又是一个重大决定。2019年,一起鼓捣无人机的同事施维发现,国外城市低空飞行器的研发应用正在加快,国内众多城市相关的应用场景亟待开发。大家一拍即合,创办了上海狮尾智能化科技有限公司,专门研制相应的解决方案。

公司在张江科技园里,祖冲之园边上一个创客空间里,团队成员笑称,这是“车库创业”:地下一层的办公室里,几十厘米到两米不等的无人机摆在桌上,导线不安分地裸露着,随时等待着调试。电脑边上,一群人在忙碌地调试代码。

 “车库”对科技创业者来说意义非凡,苹果、谷歌、亚马逊等很多优秀的世界级企业都诞生于车库。对杜家豪来说,创业之后,虽然风险大了,但自由度也大了很多。“我可以用自己的经验去把控整个系统,不会被其他条件影响到研发的进度,而且无人机本身东西就比较小,试错成本也稍微低一些。”

结合人工智能技术,在不同的工业场景中,他们设计的解决方案可以进行玻璃幕墙巡检、老旧城区改造的调查、港口码头的检测。客户有各种需求,有人要检修建筑内部,要求无人机快速建模,反映现场实际情况;也有人需要无人机在桥底、高空等复杂环境中作业,甚至需要贴墙行走。

在杜家豪看来,“根据客户提出的新需求,我们来进行技术攻关,这就是研发的乐趣。产品被客户认可,则是创业最大的乐趣。”

其实,不管是求学、工作还是创业过程中,他也经历过很多次迷茫,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回头时发现,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了。“如果在澳门,我可能不会接触到这么丰富的产业链,但是在上海,就有无限可能。”

家的感觉

在上海生活近十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方便,“物流快、设施好、服务好,便利店非常多,对创新和创业很包容,对包括港澳台在内的境外人士都有很好的政策关注。”

相机里,上海元素也慢慢多了起来,在九江路、乍浦路、天潼路,一个中长焦镜头怼过去,就有了电影的质感,前景是老房子,后面远远地能看到东方明珠,层次分明。“上海也是一座新旧交融的城市,很让人着迷。”

杜家豪对自贸区临港新片区印象很好,他也安家于此,“临港是前置规划,不是因为有人,所以修路;而是经过科学的勘察与评估后,发现其具备科技、物流等行业的集中地而建设各种设施,再用政策把人吸引过去,这一点很特别。”

每次回澳门,逐步看着对岸的珠海横琴岛从一片荒地变成了CBD,他就会想到日新月异的浦东,都是经过缜密规划打造出的奇迹之地。但毗邻横琴的澳门很特别,“上海开始推进城市数字化转型时,澳门对技术的追求并不迫切”。

如今他发现,澳门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虽然支柱产业还是旅游和博彩,但也开始转型技术产业,4个国家重点实验室中,包括了智慧城市和物联网、月球与行星科学这样的前沿研究方向。

当年的大学同学,有人去了其他城市,有人留在北京,或是去了各地航天院所,也有人选择了转行,脱离技术岗位,还有人和他一样看好上海的产业环境,来了上海工作。“除了上海,全球几乎找不到其他城市,能在进行航天项目的研发、拥有大型新能源汽车工厂的同时,还在研发数款大型民用客机了。”

在上海生活久了,有的澳门朋友也表达过羡慕,觉得大城市的生活很精彩;但也有上海朋友说,澳门平静安逸,更有生活气息。杜家豪觉得,“其实这就像围城,没有优劣,只是个人选择,热爱才是坚持下来最重要的原因”。

杜家豪小时候长大的那栋楼有5层,楼里的小朋友互相都认识。现在女儿在小区里,也有了很多熟识的玩伴,总嚷着要去串门。

他喜欢临港的星空,火星、木星、土星都能看得很清楚;女儿最喜欢大海和沙滩,常去海边玩沙子;一家人都喜欢去附近的公园,他用随身带着的相机,拍下孩子在绿荫中朝气勃勃的笑脸。

夕阳下漫步滴水湖边,感觉很像走在澳门的西湾湖畔,他说:“微风吹来,伴着湖面轻柔的浪声,这种感觉,像是回到家里散步那样美好。”

栏目主编:洪俊杰 题图来源:本文照片均 杜家豪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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