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一档说唱类综艺节目中,杭州一位说唱选手用方言带来一曲《Love Paradise》刷屏杭州人朋友圈,这让不少人想起“口水军团”——被称为第一支有名的杭州方言说唱乐队。
现在忙着挣钱养家的老苍,21年前,是杭州本土说唱团体“口水军团”的成员之一,杭州方言说唱是他们的特色。我们约在西湖边的茶舍见面。正是周末,他本打算带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到城郊民宿去,却被没完成的暑假作业耽搁,这才来了西湖,勉强算是开学前的放风。过周末前,老苍到南京出差了两天,他在房地产行业做短视频营销,有自己的新媒体团队,又正赶上最近的流量红利,生意做得小有起色。
跟21年前相比,老苍的体重几乎翻了一倍。
老苍本是玩滑板的,遇到下雨天,没法玩了,就举着平时录招用的小摄像机,练一段说唱,再传到论坛上。老董看到了,找到他,邀请他一起玩音乐。
在杭州,“口水军团”的成立已是广为流传的故事——1999年,几个杭州伢儿在路边摊,吃着肉丝炒蛋,嚼着腐皮青菜,聊着嘻哈,“杭州话为什么不能玩说唱?”提议一出,众人响应,乐队成立了,老董是其中一个。
老董找到老苍的时候,因为有成员意外离世,乐队正处低谷。“玩就玩,后面约。”老苍也没多问,当即答应下来。过了几天,老董真的打来电话,“做了一个还不错的伴奏,要不要碰一碰?”
乐队工作室就设在老董的房间。主要设备是一台电脑和一个8元钱淘来的话筒,除此之外,连个耳机都没有,刚装好的宽带是最值钱的装备。老苍第一次见到“口水军团”其他成员,他们盘腿坐着,围成大圈,聊最近听的音乐、看的电影和买的新衣服,不怎么提写歌的事。老苍听了听伴奏,找出纸和笔,也盘腿坐进圈里,开始写词——算是“入伙”了。
用杭州话写说唱词,老苍觉得“酷”。他每天讲的都是杭州话,表达更舒服,能押韵的词语也比普通话少,创作又简单了些。不过,杭州话发声扁平,舌尖音多,不用共鸣腔,没有人们印象中江南吴侬软语的柔和细腻,反而像一块“板砖”,又硬又直。“杭州人其实也安逸,说话都舍不得张嘴。”老苍说,所以,用杭州话贴合音乐旋律有难度,在有的调上就是不舒服。
“口水军团”的歌上传到本地论坛“杭州人家”,也在杭州大街小巷的音像店循环播放,老苍打趣,他们可能算得上是初代网红。但讲杭州话的范围实在太小了。老苍周末去探望奶奶,奶奶家在距离杭州城最北头还有两三站公交车的地方,一下车,他就得更换一套语言系统,那里的人已经听不懂杭州话了。
乐队存续的5年时间里,“口水军团”一共受邀上台演出过3次,有一次是在舟山。“没人听得懂。”老苍回忆,那是一场音乐节,也像是有乐队助兴的大排档,不少吃烧烤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在台上蹦蹦跳跳,台下却空空荡荡,没人驻足观看。
“是不是要放弃杭州话,做更精致的音乐?”“要不多接点演出?不然怎么挣钱。”渐渐的,单纯的“酷”没法再成为理由支撑乐队写歌,成员各自有想法,也都到了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年纪。走着走着,2004年,“口水军团”散了。
再聚首,已经是2015年。对于当年的不了了之,5个人都觉得遗憾。他们想最后办一场告别演唱会。
想归想,顾虑和纠结一个又一个涌上来。“会不会演砸了,晚节不保?11年过去了,会不会无人问津?”年轻的冲劲不再,他们开始反复计算投入产出比。不过,他们还是建了个群,叫“口水老板军团”——群里的人,有组乐队开音乐公司的,有做剧组摄影师的,还有一个炒股票的赚了大钱——都算是老板。
试试看吧。他们在某众筹平台发布消息,说“口水军团”回来了。推文上线2小时后,阅读量过10万。老苍知道,这事成了。
音像店老板提供了音响设备赞助,他之前常把“口水军团”的歌从网上下载下来,刻成光盘放在店里卖;演出场地的老板和某连锁餐饮品牌创始人也找来,说当年是“口水军团”粉丝;更多人在众筹平台上交“门票钱”,最高档卖到1288元。最终,演唱会拥进2000多人。最后一首歌,唱了《再会序曲》,“为了当年来不及个再会窝一声(杭州话:为了当年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为什么叫老苍?老苍的儿子过来蹭蹭爸爸,我们聊了许久,小孩子不免觉得无聊,老苍朝他努努嘴,示意安静,“我玩滑板时候起的网名叫飞在天堂,太长了,改成fly,这不也是苍蝇的意思吗?年纪越来越长,别人就叫老苍。”
最后一场演唱会也结束了,当年的乐队成员各自奔赴自己的人生,不过,就像“老苍”的青春印记,“口水军团”是很多杭州人的限定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