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感十足的纽约时代广场,“闪现”一幅印度教神庙和神祗罗摩的画面,是不是有点“穿越”感?
本周三,随着一座印度教神庙在印度本土奠基,总理莫迪亲临捧场,一幅相关主题的广告牌也在纽约时代广场登陆。然而,无论是待建的神庙还是远在海外的广告牌,在印度和美国都掀起了巨大争议。
抗议
8月5日,印度总理莫迪在北方邦的宗教圣地阿约提亚出席印度教罗摩神庙的奠基仪式。当天,远在美国的印度裔“粉丝”们也聚集在纽约时代广场,共赏一幅巨大的神庙3D广告牌,以“遥祝”这一时刻。
周三一大早,位于47街和第七大道拐角处的时代广场出现一幅硕大的数字广告牌,画面中一座多层拱形神庙占据“C位”,一边是手持弓箭的印度教主神罗摩,一边是“风中飘扬”的印度国旗,在亮黄背景色的衬托下,整个画面越发显得鲜艳夺目。现场约有十几个人站在广告牌前玩自拍。
广告牌中的罗摩神庙远在8000英里之外的印度,而且尚未动工开建。然而,只有概念图的这块广告牌依然在美国引发巨大争议。美联社称,印度裔穆斯林、人权组织、反法西斯组织和世俗团体组成的联盟一起抗议投放印度教神庙广告。
他们致信纽约市长徳布拉西奥,要求他介入此事,禁止在时代广场投放神庙广告的行为。他们将神庙广告斥之为伊斯兰恐惧症,象征着对印度穆斯林的暴力。
联盟还要求迪士尼、清晰频道(Clear Channel)和品牌城市(Branded Cities)等广告平台不要为这一活动做宣传。
美联社称,时代广场联盟在网站上称该广告牌为Clear Channel所有,但Clear Channel没有立即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
面对反神庙广告联盟的抗议,自称是美印公共事务委员会主席、印度人民党美国分支创始人之一的贾格迪什·西瓦尼说:“我们只是在庆祝,并非针对任何人。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大事,还有什么地方比时代广场更适合举办这一活动呢?”不过,美联社称,美印公共事务委员会并没有网站,也不在当地非营利组织的名册上。
纠葛
一块印度教神庙广告牌登陆时代广场何以掀起如此大的争议?这还得回到广告牌事件的“发源地”印度寻找答案。
8月5日,印度总理莫迪不顾新冠疫情肆虐,也不顾舆论争议,执意飞赴北方邦圣城阿约提亚出席罗摩神庙奠基仪式并发表讲话。
莫迪在讲话中表示,8月5日和8月15日(印度独立日)同样重要,独立日象征争取自由的终点,8月5日则象征数世纪以来争取兴建罗摩神庙斗争的终点。“几个世纪的等待即将结束”,莫迪说。
奠基仪式现场,莫迪象征性地在罗摩神庙的基址上放入第一块银砖基石。
然而,在印度国内,一些批评人士指责莫迪不应以总理身份出席有争议的宗教活动,此举恐将在印度进一步造成宗教对立和社会撕裂。
莫迪的争议举动源于印度历史上一段纠缠数世纪的宗教“公案”。
圣城阿约提亚堪称印度的耶路撒冷。几个世纪以来,阿约提亚的一处圣地一直是冲突和暴力的根源。围绕这方圣地的归属问题——究竟是穆斯林的巴布里清真寺,还是印度教徒的罗摩神庙,双方争执不休。
冲突最早可追溯至16世纪。为纪念莫卧儿帝国的缔造者巴布尔,信仰伊斯兰教的帝国统治者在阿约提亚建造了巴布里清真寺。对穆斯林来说,这自然成为伊斯兰教的圣地。
然而,在印度教徒眼中,阿约提亚是印度教史诗《罗摩衍那》的主角兼神祗罗摩的诞生地。巴布里清真寺的所在地原先是一座标志着罗摩出生地的印度教神庙,神庙被拆毁后才修建了清真寺。印度脱离英国独立后,一些印度教徒就在巴布里清真寺里放置印度教的神像。
到上世纪80年代,随着印度教民族主义和人民党的崛起,要求在清真寺所在地兴建罗摩神庙的呼声日益高涨,印度教徒与穆斯林的矛盾也逐步激化。直至1992年12月6日,引爆一场印度独立以来最致命的宗教暴力事件。印度教强硬派强行拆毁巴布里清真寺,暴力毁寺事件迅速演变为全国骚乱,导致逾2000人丧生,其中多数是穆斯林。当时,一些人指责印度人民党煽动暴乱以获取政治利益。
之后,一场漫长的法律战就此开启。印度教徒希望在巴布里清真寺遗址上修建罗摩神庙的要求也得到莫迪和人民党的支持。这一梦想在去年印度最高法院的判决中得以实现。
2019年11月,印度最高法院将巴布里清真寺所在的土地判给了印度教团体,允许其建造罗摩神庙。法院还下令批给穆斯林5英亩(约合2公顷)的土地,在附近另建一座清真寺。这一裁决让印度穆斯林群体大失所望。
法律判决的“落槌”并不代表宗教矛盾、族群冲突的落幕,相反,莫迪如今的“任性”举动更是刺激了许多穆斯林的神经,而对身在美国的印度裔穆斯林来说,这些宣扬印度教的广告牌是数十年争端中的又一次挑衅。
暴走
此外,还引起外界注意的是,举行罗摩神庙奠基仪式的这一天也是印控克什米尔取消特殊地位一周年的日子。
“克什米尔和阿约提亚:莫迪和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的双重胜利”,法新社如此评论。
对莫迪的支持者来说,克什米尔和阿约提亚证明了他是一位有决断和远见的领导人。但批评者却认为,莫迪以牺牲印度2亿穆斯林为代价,将印度重塑为印度教国家,并走向专制之路。
美国威尔逊中心南亚问题专家库格曼认为,印度正面临经济和疫情的双重挑战。在此背景下,政府关注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社会议题有助于其分散压力并赢得选民的政治支持。
“奠基典礼也是为减轻印度中产阶级和穷人的压力,他们是疫情‘封锁’的主要受害者,也遭受了经济冲击。”《华盛顿邮报》评论道,莫迪利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两极分化作为印度中产阶级发泄愤怒的有力工具。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指出,印度人民党自上世纪80年代跻身国会之后,便怀揣三大目标:在阿约提亚兴建罗摩神庙、引入“统一民法典”使穆斯林家庭法与其他地区的家庭法保持一致、废除宪法第370条取消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的自治地位。如今,莫迪在连续两届任期内至少已完成三大目标的“两个半”——因为“统一民法典”仍未完全落实,仍有部分穆斯林家庭法保留下来,所以只能算一半。然而,这些成就不能掩盖经济政绩的贫乏。莫迪的诸多改革未能提振经济,事实上在新冠疫情暴发前,印度经济就已走向疲软。为此,莫迪和人民党需要诉诸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来加以补救。
疫情仍在蔓延,经济一时也难有起色,或许莫迪还要在民族主义道路上继续“暴走”,这也意味着宗教纷争、社会撕裂会继续加剧。“正如这场广告牌大战所表明的那样,无论是在印度还是在印度裔美国人生活的海外,这场冲突都远未结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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