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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桥千千万,最让人幸福的永远是“外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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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戴军 2020-07-14 17:06
摘要:“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小时候听这首民谣,以为天下所有的外婆家和我家一样,都坐落在杨柳依依的桥边。

和桥,是一座桥,又不是一座桥。

宜兴市和桥镇,是一个有着小无锡之称的古镇。此地盛产的一种老油豆腐干,味道鲜美,很有嚼劲,是当地人的送礼佳品,古镇也由此远近闻名。和桥是我的外婆家。那里的老一辈人都知道,古镇的声名,其实并非来自豆腐干,而是旧时的米市。想当年,沪、锡、常几个周边大城市居民吃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就出自这里。和桥的米价只要稍稍往上抬一抬,上海的“阿拉”们可能就有感觉。

运河穿镇而过,居民们大多枕河而居。桥,自然不少。

最让当地人自豪的,当然是那座与镇同名的古桥。桥很小,系单孔石拱桥。运河在镇区有条支流名顺渎河,分运河之水东流入太湖,和桥,便横跨其上。

“和桥”是如何由桥名而成镇名的呢?

那是一个东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结局是中国人乐见的大团圆,结怨多年的两家为儿女摒弃前嫌,结为亲家,并合力造桥,以利乡民。石桥定名和桥,俗称和合桥。后来,故事的发生地、位于顺渎河口的鹅州村,逐步发展成一个大集镇,和桥便成了镇名。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是和合之道,给这方水土带来了昌盛。

和为贵,是中国的传统理念,而桥,便是和。它消除阻隔,连通八方;它包容殊异,寻求大同;它是枢纽,是媒介,连通现实与梦想,是水乡人精神的栖居之地。

米市兴盛的年月,和桥古镇的每座桥上,挑着稻谷或白米的乡民和挑夫往来穿梭,他们就着两只沉甸甸的稻箩摆动的势头,起步上桥,一路吆喝,周围人见了,纷纷为他们让道。

位于镇中心的南兴桥、中桥和北兴桥,无疑是古镇从南到北的三大闹市。它们,也因此成为居民们口中的方位坐标。我童年的记忆里,从早到晚,那里的叫卖声连绵不绝。附近农家的竹篮箩筐,小商小贩的货床地摊,从桥上一直摆到桥下,从米面蔬果、鸡鸭鱼蛋到竹木器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熙攘的人群,琳琅的物品,就像桥下潺潺的流水,编织出水乡庸常日子绵密而厚实的肌理。我想,现世安稳,一定是以人间烟火为底色的。

烟火气最盛的是桥洞。这是和桥特有的景致,在一些大桥的桥洞内,开着一间间烧饼油条店,小吃店,生意火爆。此地的混汤豆腐花名气很大,汤,是用山芋粉调制的,稠而不腻,其间的豆腐花,滑而鲜嫩,洒上萝卜干丁、香豆干丁、虾皮和葱花,淋上少许香油和生抽,再配上一根刚出锅的油条,那滋味,堪称一绝。

很多年里,我胖胖的外婆就在中桥的桥洞里榨油条。夏日清早,半个月亮还挂在天上,外婆却早已不在身边。我睡眼惺忪地跑到中桥下,只见外婆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用一双巨大的筷子翻动着锅中的油条,她那被炉火映红的脸上笃定自得,神采飞扬。那一刻,外婆就像高大敦实的中桥,给我以坚强的倚靠感。

桥上是看风景的绝佳处。凉风习习的夏日傍晚,我和儿时的伙伴彬彬最喜欢站在南兴桥上,看长长的拖轮穿过桥洞,拖着长长的笛音驶向天边,船上晾晒着的衣服彩旗般迎风招展;看两岸河埠上,棒槌在汰衣的妇女和姑娘们手中起起落落,小伙子们争先恐后地跃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引来一阵惊呼;还有满载西瓜的小船,船沿紧贴水面,缓缓行至岸边,瓜农挑起一担西瓜上岸,立刻有路人围了过来,有人甚至跳上瓜船,尽情挑拣。

听说,彬彬外婆是用高头大船迎娶到和桥来的。那天,镇上的人们都站在大桥上、河岸边,看扎满红绸带的婚船载着一船嫁妆,从运河南头驶入街镇,停在了南兴桥下。彬彬外婆顶着红盖头,被人驮着,沿着河埠上的石阶,一步步走上岸,然后坐进早已等候在此的大红轿子,穿过街道,抬进了马家大院,从此,再也没离开过古镇。

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也在看着你。南兴桥就见证了彬彬外婆的风雨人生。其实,每一座老桥,都是一位沉默的长者,注视着人来人往,世间沧桑;也像村庄里的老树,庇佑着一方水土,乡人的安康。

也是南兴桥,见证了一段爱情佳话。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便是我的父亲母亲。

地处江南富庶之地的和桥,称其为戏曲票友的天下,真不为过。在这里,从白发老者到垂髫稚童,几乎人人都会来上一段铿锵的京剧或软糯的滩黄。旧时,一年四季,只要天气允许,居民们的夜生活,都是在一曲曲或激昂或悠长的京腔锡韵里度过的。每一座桥边,就是一个舞台,米行里的账房,牛肉店的伙计,豆腐坊的老板娘,学堂里的先生,往中间一站,一开口,便会引来阵阵喝彩。

外公是个十足的戏迷,起先,他喜欢唱京剧老生,后来,又迷上笃板鼓,那是京剧文武场中的指挥。我的母亲小小年纪,外公便为她请了师傅,学的是马派老生。聪慧的母亲很快就成了南兴桥下的名角儿,十岁便和京剧大家同台演戏,一折《借东风》,迷倒了一位翩翩少年。

少年便是我从北方而来的父亲。从此,南兴桥边,父亲的目光总是追逐着母亲清丽的身姿,陶醉在她刚柔并济的声腔里。直到有一天,父亲要去参军了,母亲站在桥头,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新兵队伍里那个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几年后,当父亲再次出现在古镇,已是年轻军官,他牵着母亲的手,走过南兴桥,离开古镇,去了遥远的南国海岛。从此,他们牵着手走过了大半个中国,走过了数不清的桥,一直走到六十年后的今天。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小时候听这首民谣,以为天下所有的外婆家和我家一样,都坐落在杨柳依依的桥边。长大后才明白,江南多桥,而桥常常是一方地域的标志。

栏目主编:孔令君 文字编辑:陈抒怡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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