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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特朗普为何扬言要撤9500名驻德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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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张全 2020-06-16 21:09
摘要:动荡不安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又挨了一记“闷棍”,北约集体防御体系可能出现微妙变化。

在德国的脑门上,美国重重地盖上了“欠债”的戳。美国总统特朗普15日宣布,拿军费“不达标”的北约盟友德国“开刀”,将下令把驻德美军削减至2.5万人。消息一出,德国媒体感叹,德美关系的“深刻分歧期”是不是要来了?分析人士则认为,动荡不安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又挨了一记“闷棍”,北约集体防御体系也可能出现微妙变化。

“欠债几年,必须偿还”

15日,特朗普在白宫用“拖欠债务”一词指责德国,称它欠北约数十亿美元,欠了好几年,必须偿还。“我们在保护德国,他们却拖欠债务。在他们付钱之前,我们会撤走大量士兵……当人数降到2.5万时,我们就会看到未来的走势。”

特朗普此番决定,并不令人意外。早在2周前,《华尔街日报》就曾爆料:总统要求五角大楼在今年9月前永久撤出驻扎在德国的约9500名美军士兵,同时限定任何情况下驻德美军人数不得超过2.5万人。撤离的士兵一部分将被部署到波兰等盟国,其余人回国。目前,驻德美军约有3.45万人,在轮换或演习、训练时最多能增至5.2万。

特朗普上台以来,对德国的国防开支过低一直心存不满,多次指责德国迟迟不肯把军费开支增加到GDP的2%,在北约成员国提高防务开支比例的问题上“拖后腿”。美国国防部、美国时任驻德大使也曾先后放出风声,警告要对驻德美军撤离或转移做出评估。

为了对“落后学生”施压,特朗普搬出“优等生”波兰给德国做榜样——波兰不仅是军费“达标”的6个北约成员国之一,更于2018年提议美国在波永久驻军,并承诺为此新建一处以特朗普名字命名的军事基地。特朗普借此敲打德国:“德国没有履行他们对北约应该做的事情,而波兰履行了。”

去年夏天,特朗普公开表示正考虑将一些军队从德国转移到波兰。一名知情官员表示,美方去年9月着手撤军计划,直至最近才敲定细节。此次特朗普的“官宣”,也标志着他在“精算”之后不再高举对盟友的“安全保护伞”,而是要向“负债者”追加惩罚。

特朗普的决定,很快引起大西洋两岸的波澜。

在美国,两党一致指责特朗普抛弃盟友,削弱美军领导地位和前沿部署,给俄罗斯送上礼物和恩惠。“这就是特朗普任性的外交政策,不顾北约71年历史形成的文化和战略关系。”《华盛顿邮报》说。

在德国,德国总理默克尔早在2周前美媒曝出相关消息时就表示,美国做法“不能接受”。德国联邦议院基民盟资深议员约翰·瓦德富尔说,撤军计划再次表明,美方不让盟友参与决策过程,这是又一次“警醒”,欧洲人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些美国媒体为德国鸣不平。“与特朗普的言论相反,德国并不欠北约这笔钱。”《今日美国》报等媒体指出,2014年,欧洲国家制定了到2024年国防支出占GDP 2%的目标。在此背景下,德国近年军费开支已经明显增加,提高到GDP的1.36%。而且由于该国的经济体量,其支出实际上高于欧洲邻国。北约秘书长也对德国连续5年增加国防预算表示欢迎。

施压为主,不想破脸

只是,德国再怎么努力,特朗普只认“硬指标”,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表示,特朗普的撤军决定,一是为了减少海外驻军,减轻军费负担,服务于战略收缩的总体考虑。二是旨在向德国施压。特朗普希望通过各种渠道促使德国在G7扩充、涉华等问题上跟美国保持一致,但德国没有听从,因此华盛顿想略施惩戒迫使柏林站队。这将对德美之间的信任关系产生消极影响,也会逐步推动欧洲防务政策的构建。

《柏林日报》认为,美国撤军计划被视作德美关系进入深刻分歧期的象征。近年,两国在多个问题上步调不一。德国除了在连通俄欧的“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上受到美国制裁威胁,在气候变化、贸易争端以及伊核协议等问题上也与美国摩擦不断。德国外交部长马斯日前坦言,德美是“跨大西洋联盟的亲密伙伴”,但如今关系比较“复杂”。

而两国领导人的关系也不顺畅。“默婶”与“大统领”无论是执政风格、个性还是价值理念均无甚交集。从默克尔在特朗普上任伊始提醒他遵守“共同价值”开始,两人就给外界留下了不合的印象。2018年加拿大G7峰会上两人“对峙”的照片更是传遍全球媒体。本月,默克尔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对“您信任特朗普吗?”这个问题选择了一个冷峻的答案:“我和全世界的当选总统合作,所以也和美国总统合作。”对于特朗普处理非洲裔美国人弗洛伊德被警察暴力执法致死事件的方式,默克尔也无法认同:“我的政治诉求始终是寻求合作与和解”,而美国总统的执政风格则“非常具有争议性”。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认为,美德矛盾只是美欧矛盾的冰山一角,根本问题在于欧洲提倡的多边主义与特朗普“美国优先”政策产生冲突。“老欧洲”国家对特朗普不经商议就采取独断行为深感不满,对特朗普想在北约框架内维持领导地位、又不愿承担更多责任的做法颇有怨气。无论是法国总统马克龙有关北约“脑死亡”的观点,还是默克尔说“欧洲得靠自己”的反思,都代表了这一倾向。

不过,袁征也指出,特朗普此举更多是一种施压策略,德美不至于撕破脸,这基于德美两国结盟50多年来形成的多领域的全面联系。而跨大西洋伙伴关系的裂痕也仍处于量变阶段。正如一些分析指出的,特朗普此举并非要与德国在安全方面“脱钩”,而是美军优化基地存量和调整全球部署的考量。特朗普的真实用意可能在于:让德国在北约框架下承担起更多责任,美国得以腾出手来推进战略重心东移,应对来自“印太”地区的“大国竞争”。

在郑春荣看来,德国一直担心沦为美俄对抗的牺牲品,希望构建一个安全稳定的外部环境。所以德国现在很纠结——既不能完全听命于特朗普,担心跟随特朗普冒险会触碰自身利益红线,又不能与特朗普彻底搞僵,毕竟安全还是要靠美国。德国需要增加自己的独立性和灵活性,与美国周旋。

“大脑”减员,防务生变

除了对德美关系造成冲击,美国的撤军决定还可能导致欧洲防务体系生变。

作为驻欧美军的“大脑”和“中枢”,德国拥有美军第二大海外军事基地群,仅次于日本。美军欧洲司令部和非洲司令部均设在德国斯图加特的帕奇军营,美军驻欧洲空军司令部设在德国莱茵兰-普法尔茨州的拉姆施泰因基地。德国还是美军向中东和非洲地区中转物资和人员的“枢纽”,被视为美军在中东和非洲展开行动的集结地。

爱沙尼亚智库国际国防与安全中心撰文认为,德国的基地为美国在三大洲100多个国家的军事活动提供便利。不过,随着北约东扩,德国的角色发生了变化。波罗的海诸国和波兰成为北约新的第一道防线,而德国则转变为美国快速增援北约东北和东南侧翼的枢纽,与北约反应部队(包括高度备战的联合特遣部队)并肩作战。

文章指出,根据美国欧洲威慑倡议(EDI)和北约的增强前沿部署倡议,波兰拥有约5000名美军。美国在波兰的EDI部队经常在北约东翼移动和训练。不过,尽管这看似加强了北约东翼,但实际上德国快速增援能力的大幅下降将大大削弱整个集体防御体系。

《华尔街日报》也认为,波兰目前还无法替代德国在美军海外基地中的地位。“波兰和其他中欧国家的基础设施普遍不如德国发达,这有可能成为驻德美军移防波兰的一个障碍。”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学者孙成昊认为,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在美国对外战略中价值日渐萎缩,是华盛顿态度变冷的一大原因。冷战结束至奥巴马执政前,欧洲对美国全球战略的价值虽受质疑,但因战略惯性而基本稳定。奥巴马执政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与“撤出欧洲”同步,欧洲在美国全球布局中的地位下降。美国在很多问题上要么“背后领导”,要么“任务下放”,“退势”明显。

如今,特朗普推行“印太战略”,优质军事资源进一步向亚洲倾斜。在这一思想指引下,美国从欧洲撤退的态势不仅难以逆转,还由于特朗普个人原因呈现“破坏式撤退”态势。这对“老欧洲”国家的观感冲击尤为猛烈,同盟关系由此趋于松散。但对一些中东欧国家而言,它们在经济上不如德法那么自信,在距离上又离“对手”俄罗斯较近,更需美国庇护,故而成为美国寻找“替代性盟友”、配合大国竞争策略的理想对象。

袁征认为,目前,还不清楚特朗普的决定何时最终兑现,也不清楚会不会在美国国内反对和德国好言相劝下作罢。美国外交学会研究员、美国国务院前官员菲尔·戈登表示,撤军决定将在国会遭到来自两党的“强烈反对”,他推断实质性撤军可能将被大大推迟,甚至根本不会实现。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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