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糗事,签下一个作者
狼医生是谁?
北大医学博士,水瓶座少年,他自称“白天上手术台,晚上写SCI论文”,不定时还在网上发表些医学科普和短篇科幻小说。
毛晓秋注意到他,却因为一件无关专业的小事。
去年8月,狼医生在简书上发文调侃:自己在一本书中,有一张照片跨页印进了中缝,效果是这样的:
经过抗议,重新印刷了一遍,这下他倒是露出了脑袋,但还是有半截儿手臂被夹在了中缝里,他自嘲说成了“霸王龙”:
就是这样一篇“看得笑出来”的吐槽,引起了毛晓秋的关注。在简书当版权经理的她顺藤摸瓜,“挖”出了这个脑洞少年的才华。在交流了本职工作与写作状况后,毛晓秋非常欣赏狼医生的勤奋、高产和活跃思维,而狼医生也对简书的资源和效率表达了认可。
一拍即合,签约。
毛晓秋是简书版权中心的一员。
五年前开放公测时,简书还只是一个互联网阅读小社区,一个加上运营和市场推广只有8个人的团队。上线4年后,日活跃用户达230万,累计文章1000万篇,日均新增文章4万篇。在这样的发展态势下,简书开始意识到自己原创作者的价值。
去年7月,简书成立了自己的“版权中心”,黄一琨出任总裁。
发掘“素人”的价值
接手简书版权中心之前,黄一琨做过中信出版社电子书中心总编辑,在他正式负责数字出版业务的第一年,就为中信带来了近2000万元人民币的实际收益,第二年,这个数字涨了三倍。
简书CEO林立曾问黄一琨:觉得这个平台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回答:就是上面这一大批作者。在简书版权中心,他力图打造一支“完整的、能对接国际标准的出版经纪团队”,服务好这些作者。
这与林立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对于平台的定位,林立是这样表述的:“就像淘宝让人人都能做生意一样,简书的愿景是人人都可以写作。”
版权中心成立8个月,发掘了300余部作品,与30多家知名出版机构展开洽谈,京东图书销量排行榜前十的出版社中,他们拿下了九家。达成签约的作品近70种,类型囊括小说(玄幻、科幻、爱情)、历史、商业、科技、科普、儿童文学等。
值得一提的是,在简书发掘的这些作者中,从没有出过书的“素人”作者占了绝大多数,他们都是在社区上发表了原创文章后,被毛晓秋这样的版权经理注意到。很多人甚至不能被称为“作家”,大部分也不是全职写作。
与互联网内容领域热门的“头部”概念相比,这些“素人”的存在,就好比“腰部”。黄一琨承认,如今大部分互联网平台还是热衷于“收割头部”,不惜花大价钱,以扶持、资助等名义,争夺那些已经声名在外的内容提供者,或所谓的IP。这是一种可控的商业模式。
但素人作者没名气,没名气就没有可预见的市场回报,所以大家都不愿推。而这往往又陷入一个死循环:因为没机会,素人就更不可能被大众所认识。
于是搞来搞去,就这么几张老面孔在热闹,整个内容市场变得“头重脚轻”——头部价格越来越高,腰腹却疲软无力。
头重脚轻,腰腹无力
黄一琨认为,这是迷信头部带来的毛病,对此,他归咎于这些互联网平台普遍缺乏“内容基因”。转战过媒体和出版业的黄一琨相信,一个成熟的内容市场,不仅要重视“头部”,更要看到“腰部”的价值。“任何一个出名的作者都是从第一本不知名的书开始,这本来就是出版人的价值所在。”
在他眼里,真正能培养头部作者的,一是借助媒体,二就是出版业自己去发掘。
三年前,在多数人对“算法”还不熟悉的时候,闫泽华就开始在简书上发布关于创业、产品内容推荐和产品内训的连载。他是一名研发工程师,任职过高德地图、今日头条等互联网公司,在内容分发领域有丰富的经验和独特的见解。凭着老编辑的嗅觉,黄一琨欣赏他观点里的开放性和平衡性:“他认为现在的算法,从根本上是为了提升效率,但提升效率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一点我很认同。”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位本不以写字为业的工程师第一次了解到版权经纪人的概念。他的经纪人刘庆余坦言:“闫泽华的内容相对专业,除了出书给针对性的读者,还适合音频、课程等开发。”在简书的协助下,他的第一本书即将由中信出版社出版.而让刘庆余感到自豪的是,他们的合作也从最初单纯的书约,转为了经纪约。
相比直接买下知名“头部”作者的版权,发掘和培养一个“腰部”作者,意味着更高的成本和风险。黄一琨和他的团队并不介意为此多付一些代价。作为一个资深球迷,他以足球运动员培养体系中的青训作比:“国内有些足球运动员虽然年轻,身价却比外国运动员高得多,是因为自身水平特别高吗?恰恰相反,是因为高水平运动员实在太稀缺了。”
做素人作者的“青训”
“没人乐意做青训,因为青训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荣光,但其实这才是最根本的。”黄一琨这样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就简书而言,既然是写作社区,那它最自然的状态,就应该做素人作者的“青训”。“如果基础不打牢,以后就算是花很多钱去请国外顶尖的教练,很多细节仍然难以提升,因为这只能是从小一步步培养出来的。”他仍拿足球来解释。
有一个北京女作者,平日开专车跟客人聊天,积累写作素材。她在简书的经纪人于是想为她量身定制一个谈话视频——毕竟,能从素昧平生的乘客口中套出那么多鲜活的故事来,必须是个“特别能聊天儿”的司机。
另一名写历史故事的公务员,虽然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但他的经纪人发现他“声音非常动人”,正在考虑为他录制合适的音频产品。
这些都纳入了黄一琨团队的“版权合伙人”计划。除了挖掘素人作者,他们还与国内多家出版、音视频服务商达成战略合作。一方面,他们给作者提供包括写作、培训、出版、维权在内的一系列服务;另一方面,也联合爱奇艺、喜马拉雅等拓宽内容的下游推广渠道,让素人作者不再止步于“出了一本书,就结束了”。
“这就要求版权合伙人熟悉每一名作者的个性特长。”黄一琨告诉记者。他自己就曾提醒过一位当红简书作者:“你已经很熟悉自媒体的十万+的套路了,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掉这些套路,回归写作本身。”这位作者坦言“被点醒”,重新拾起了最初的编剧梦。“毕竟很多与简书签约的作者,对文字本身还是有所追求的。”
“腹肌”训练——“自出版”
业内人士认为,简书版权中心的这种运作,类似西方已有的“自出版”模式,亚马逊等出版巨头早有尝试。在这种模式里,作者能更多地参与出版全过程。1个月前,加拿大知名在线阅读社交平台Wattpad 获得新一轮融资,公司估值据称将达4亿美元,而领投4000万美元的,是国内互联网巨头腾讯。Wattpad与电视、电影、数码影像、出版商等合作,把原创平台上的这些故事进行改编,灵活打通了出版产业的上下游,甚至还成了好莱坞的内容供应方。在我国,黄一琨不讳言,这似乎也是天涯、豆瓣等平台未竟的愿景。
一个要命的问题在于,人们往往把“书”等同于“纸书”,觉得出版就是出纸书。而他认为,书并非天然是纸书,纸书只是在某一阶段出现的一种书的形态。“纸书在体验等很多方面,确实是其他介质不能替代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它有千百年的历史,就认为纸书才是书。”
他所瞄准的“腰部”内容,正是一块被长期忽略的市场空间。虽不及“头部”高大上,但这些内容范围庞杂、体量可观,涵盖了财经、教育、旅行、养生等众多品类,总体上有着稳健的市场表现。几年来,年轻用户的写作越来越凸显出社交的属性。据介绍,目前写作社区超过七成的用户是90后、00后,而这个群体的年轻人非常愿意曝光自己的生活、对职业等问题的看法,他们不论对错,而只是作为对当下的一种记录。
在黄一琨看来,互联网的介入对于出版行业应该是一件好事情。“现在,电子书、有声书、各种内容付费介质统统被打开了,带来了新的盈利方式。”
倘若“腰部”的力量得到更精准的挖掘与锻炼,那么,对于那些终有一天可能成为“头部”的素人作者来说,像JK·罗琳这样被出版社拒绝多次、终于没让《哈利波特》腐烂在硬盘里的遭遇,或许可以不再只寄望于“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