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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前,故乡绍兴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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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宣争鹰 2018-02-15 07:51
摘要:铁路上用来装货用的铁皮闷罐车,春节客运一紧张,就临时用来作为运客的加班车了。记得到绍兴的棚车车票是1元9角,小孩乘坐还能打折。

已过甲子之年,退休过起清闲日子,我对过年的兴趣没有以前那样浓烈,却对少年回故乡吃年夜饭的情景,记忆犹新。  

 

小时候,每逢春节来临,我们全家都要早早准备回故乡绍兴,与年迈的奶奶一起过年。平时回老家坐由上海开往宁波的451次列车,晚上0点50分,在宝山路老火车站发车,车票为4元1角。在车上听一晚上车轮撞击铁轨的匡铛匡铛声,数着一站站站名,下半夜,车过杭州,就有要到家的感觉了。第二天早晨八点多到达绍兴,下车后,再坐上一个多小时乌篷船,就到家了。  

 

那个年代,春节休假只有三天,老百姓急急盼着回家与家人团聚,吃年夜饭,迎接新的一年来临。当时交通不发达,回乡便是一次次艰难的旅程。第一难在车票特别难买,一票难求,如上文提到的坐上平日的“红眼”列车回家,都成了奢望,有些年,我们只能坐棚车回乡过年。所谓棚车,原来是铁路上用来装货用的铁皮闷罐车,春节客运一紧张,就临时用来作为运客的加班车了。记得到绍兴的棚车车票是1元9角,小孩乘坐还能打折。棚车车箱里没有电灯,车厢顶上挂一盏小马灯,晃来晃去,透着昏黄的光;车厢里没有卫生间,车厢角落里放一只木桶,一旁用一块布挡一下,算做公共方便的地方。我们一般随身带一些旧报纸,上车后找个地方铺上,或席地而坐,或靠着行李昏昏欲睡。

 

 

棚车是加班车,特别慢,不但站站停,而且还要让其它正常的列车先行,误点、晚点是常有的事。坐棚车是要有点吃苦精神和耐心,至今想起,仍怅然有感。  

 

我们总是在年三十上午到家,奶奶则总是拖着一双“三寸金莲”,扶着台门,带着盼望的眼神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一到家,先看到张贴在台门上的大红春联,通常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见了我们,奶奶总是高兴地拉拉这个的小手、亲亲那个的小脸,嘴里不停地说“又长高了”。我们会拉着奶奶布满皱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进家门。天井竹竿上,仰头可见奶奶挂上去的一块块酱肉、一只只酱鸡酱鸭、一条条风干的黄鱼鲞、一把把梅干菜和笋干。走进屋里,家乡那种大块大块的年糕、一串串的粽子挂在饭蓝里,浸在钵头里的绍兴特色虾油鸡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些都是奶奶为迎接我让回家过年,早前一个多月就操办的年货。  

 

家乡的乡亲们好像天生不吃炒菜,菜肴大多为清蒸。孩提时代,我从未看到奶奶给我们吃过油炸、炒菜之类菜式,只见大灶的锅上架着一个大大的蒸笼,最下层是米饭,上面几层分别放着年糕、粽子和鱼、肉、鸡、鸭等,就是蔬菜也是蒸来吃的,什么笋干啦,臭豆腐啦,全在一个笼架里蒸着,热气腾腾。我记得自己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坐在灶堂前,帮大人烧火,用炉钩把柴草一把一把地送进灶堂,看着灶堂里熊熊的火焰,听着大锅里咕咚咕咚沸水翻滚的声音,乐不可支。  

 

 

冬天日短夜长。天一擦黑,奶奶就收起堂前(客厅)八仙桌上的瓜子、长生果、糖果等,摆上碗、碟、筷子、酒杯,为了让偌大的堂前显得亮堂一些,她在桌子中央点上两盏煤油灯。妈妈会从蒸笼里拿出酱肉、酱鸡、酱鸭和鱼干,一盆盆端上桌,当然少不了家乡的特色菜——梅干菜扣肉、虾油鸡。爸爸拿出绍兴花雕酒,赶忙斟满一个个杯子。当一切准备停当,就要吃年夜饭了。我们兄妹几个还小,一个个都是跪在长凳上、趴在八仙桌上吃的。  

 

开饭前要先敬祖宗,感谢他们一年中对我们的关照,保佑来年平安。年夜饭开吃,我们兄妹几个先要端起酒杯,陪爸爸妈妈一起敬奶奶,祝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这是爸妈在离开上海前特地叮嘱的。之后,我们又会一个一个双手端着小酒杯,轮番走到奶奶面前敬酒。奶奶看着孙辈们围在身边,乐得合不拢嘴,会伸手撩起外衣,从里面绒线衫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散给我们几个,嘱咐我们读好书、做好事、当好人,不辜负爸妈哺育之辛苦。那时候奶奶给的一元两元压岁钱,捂在口袋里,稳稳当当的,似有奶奶的余温。  

 

流光已逝,奶奶离开我们也已三十多年了。日子好过很多了,再也不用像物质贫乏年代那样费时费力筹备年货了,许多家庭的年夜饭都安排在饭店里,但50多年前祖孙三代在煤油灯下共聚一堂的那一餐餐绍兴年夜饭,在我记忆的深处,仍然晕着昏黄的光亮,时时地在我心头忽闪一下。

 

本文组稿、编辑:伍斌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伍斌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苏唯
内文图:新华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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