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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1947-1948年,冻死人的上海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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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沈轶伦 2018-01-24 18:35
摘要:“雪花飘,雪花飘,雪花飘时风如刀,腹饥身寒苦难熬,千元钞,万元钞,大钞发行节节高,物价狂涨如怒潮,果腹无钞买油条,遑论棉袍,妻啼儿又嚎!”——这是解放前上海冬天的写照。

 

1947年1月8日,上午8时至10时,上海迎来降雪。纷纷扬扬,有如鹅毛。“雪花之大,为此一冬季之冠。雨雪交加,至午稍停”。据徐家汇天文台消息,当日雨量及雪量为0.8公哩,刮北风,气候已渐转佳,中午时之温度为摄氏二度。同年2月3日早晨8:20分起,上海再次雪花纷飞,上午鹅毛大雪未停,为冬季以来第二次大雪。若干处已有积雪,深度达1.2厘米,气温达零下1.2摄氏度。

 

雪后的外滩南段(现今中山东二路)1915年

 

一夜北风寒,上海降大雪,翌日在《新民报》上刊登文章描述城市的雪景《丑恶俱遮尽 世界成银色》:“整个大上海竟成银色世界,站于百老汇大楼(今上海大厦)上,鸟瞰上海,见全市屋顶被雪尽为琼楼玉宇,街上各种车辆戴雪蠕蠕而行,俨如神话中之白色动物。

 

遥望江上,浦东,又是一番风光,桅墙帆影,于雪光背景中顺流而下,轮船黑色烟囱,亦于一夜中刷成粉白,昔日腥臭扑鼻停于江上之垃圾船已变成座座白色小山,于晨阳下闪烁着圣洁之光。使人见之几疑为江上仙岛,外白渡桥上求乞老丐发须沾雪,俨如圣诞老人,罪恶的十里洋场,经此一夜大雪,竟成纯洁世界,无如好景不常,雪后即告放晴,至今晨十时全市积雪经艳阳一晒全化为流水,致而又返本来疮痍面目,虽然如此,一船闲人雅客,对此春雪余辉,仍不胜向往,纷纷往偏避静处一赏,今晨外滩,各公园男女游人如织,于赏雪谈笑中,似不觉寒冷,对对情侣相互摄影为娱,此又为大上海初春另一风光。”

 

大雪为城中时髦男女带来情趣,但也为劳动者增加生计的困难,“三轮车及人力车夫,亦因天寒故,抬高车价,车辆过桥时,因泥泞不堪,甚感艰难,而帮同推车之黄牛党,推车过桥亦索五百元之数,伫立大世界附近之野鸡(娼妓),并未因大雪停止皮肉生意之兜搅,是以皆缩颈拢袖,颤慄于大商店之屋簷下,因行人皆无此兴致,致使彼等等候至夜半十二时,仍不敢空手返家,而西藏路各舞厅门口之汽车,排列一如往昔,倦舞时间,却绝未因天寒而缩短也。”

 

静安寺路(南京西路)雪景 1920年

 

1947年12月,上海入冬,这次下雪时,署名“范汤“的作者撰写一首《雪花谣》被报纸刊发:“雪花飘,雪花飘,雪花飘时风如刀,腹饥身寒苦难熬,千元钞,万元钞,大钞发行节节高,物价狂涨如怒潮,果腹无钞买油条,遑论棉袍,妻啼儿又嚎!”

 

此时的上海,物价高涨,通货膨胀达到恶性程度,法币急剧贬值,民不聊生。1947年,历史学家顾颉刚在日记中记着:

“理一次发,两万元矣,实四毛也。”他在那些日子的日记中不断记着物价的变化:9月26日, “上海市场极混乱,金竟无价,物价日高”。10月16日,“日来物价大涨,米一石超出八十万”。上个月妻子到上海,龙头细布每匹五十六万,现在要八九十万了。10月17日,“车票价又涨,自铜山至苏州,头等价卅七万二千元,卧车票十万元,可骇”! 到1948年,物价涨得更高了。2月25日,顾颉刚日记写道:“过阴历年后,物价大涨。今日览报,白报纸一令价至三百廿余万,较去秋已逾十倍。米则早出三百万大关矣。南京科长以下人员,每月仍只有三四百万元,如何度日!”3月4日,“上海理发价,已至七万元,不改币制,如何生活”。8月1日,一把牙刷要一百八十万元,他感叹“简直把人吓死”。(傅国涌《1947年的上海物价》)

 

1948年8月19日金圆券政策出台。但此时已经不能挽回财政经济危机。1948年1月,在报纸上,一篇名为《人世冷到零度下 冻死骨今又满路》的短讯中可以看到:

  

“【本报讯】寒流袭沪,户外温度在零度以下,路尸增多,今日上午普善山庄(位于今闸北地区的大型慈善团体)共收尸三十余具,其中有一具系残疾所收容之残疾者。又南市同仁辅元堂(位于今黄浦区药局弄的慈善机构),今日上午亦收殓路毙男尸二具,孩尸七具。”(1948年1月26日《新民报》)

 

1948年1月,上海的冬令救济会在沪西诸安浜及嘉兴路小菜场两处贫民窟分发寒衣。此项寒衣均系各界捐募者,共五千件,两处各发二千五百件。在报社记者的记录中,上海的街面上,

“街头乞丐皆缩于巨宅门洞之内,见人即伸手,状至可悯,但慷慨解囊者甚少”

“马路上只听到哗啦啦汽车拖着铁炼子在爬行,好像监狱门大开,囚犯们都带着镣铐走出来一样,一片阴沉得令人起寒栗的声音啊!”

“冰冻封住了这世界,不为了吃饭,街上决不会有行人,于是在街上缩着脖子走的都是为了自己要吃饭,还要把饭供给别人吃的人,那些有人供给饭给的人,都被冻给在家里,不,溶化在热水汀里。”

 

1949年3月22日,沪降春雪:“连日阴雨,春寒料峭。今日凌晨,本市曾降雪珠。迄午,细雨中又夹降玲珑之雪花。其时室内温度,正降至华氏四十二度(5.5摄氏度)。”

 

这是上海解放前最后一个冬天了。

 

图片编辑:邵竞
题图说明:19世纪中期拍摄的外滩雪景,拍摄位置现今中山东路汉口路附近。当时的江海关大楼还是第二代中国庙宇样式。在它的南侧是早期的汇丰银行大楼。
本文图片资料来源:上海发布、市方志办官方微信@方志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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