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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1978年,复旦学生的“开学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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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读史老张 2017-08-31 17:27
摘要:扁担、盒式录音机和书……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开学潮流装备”。这些“装备”中,有的我从来也不曾拥有;曾经拥有的,我也不全、不多。在复旦读书时,我渴望拥有所有的“潮流装备”,却从来也没有达到过“全副武装”的境界。

几天前,手机里忽然出现购物网站的短信:“开学了,快来看看开学潮流装备吧!”对我来说,“开学”,早已是遥远的过去。现在,我要静下来想一想,1978年,我上大学那会儿,有没有“开学潮流装备”?
 



【同学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




那年复旦大学新生开学,已近十月。当时高考制度恢复不久,一切刚刚步入正轨,前一届(1977级)同学开学,不过就在半年前。

开学那天,我独自骑自行车到学校报到,在学生宿舍六号楼安顿以后,就到校门口看热闹。因为时代关系,前来报到的新生,年龄差距高达十几岁。他们神态各异,有好几次,我都把面相老成的同学看成老师。

上海新生,大多像我一样,或骑车前来,或坐公交车抵达。偶尔,一辆单位的吉普车驶来,是将考上大学的职工送到学校,那个排场,弹眼落睛,堪称“豪华”;外地新生,不少由学校派车从火车站接来。汽车一到,校门口呼啦啦一片,你呼我喊。那时,没有双肩背包、也没有拉杆箱,新生的行李形状不一,背包铺盖席子蚊帐面盆网袋……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在这些“装备”中,我竟还看到了扁担。有好几位新生用扁担挑着行李,健步如飞,直达学生宿舍。

挑扁担的新生,大多来自农村,有的在农村务农,有的本身就是农民。我们班上就有几位挑扁担来报到的学生——班里50多位同学,像我这样的应届毕业生只占五分之一,其余大部分新生来自工厂、农村,不少同学都与扁担打过交道。班上还有不少“老三届”(66、67、68届高中毕业生),他们阅历丰富、学习能力强。正是他们,几乎垄断了所有的班干部职位。

应届生比“老三届”小十几岁,尽管也是各自中学里的佼佼者,却在大哥哥姐姐面前败下阵来。明里暗里,小字辈称“老三届”为“老家伙”(其实他们当年不过30岁左右),这称呼,既羡慕嫉妒恨又心有不甘。不料,“老家伙”们不以为忤,泰然应之,他们的胸襟和气度,令人敬畏。

 

1978级复旦历史学毕业照 

 



【扁担与“板砖”】




扁担算不算“潮流装备”,另当别论;当年真正算得上“潮流装备”的,应该是盒式磁带录音机。

 

当年的“板砖”录音机式样



这是一种小型录音设备,好像刚从日本引进不久,只有录音、放音功能,价格却不菲,约在一两百元左右(当年大学毕业月薪一般在五六十元),属于高档奢侈品。因形似板砖,大家索性称之为“板砖”。

在学生中,拥有“板砖”者凤毛麟角。有一阵子,有不少学生的书包,常在图书馆、教室占座时不翼而飞,校园里人心惶惶,民怨沸腾。后来经过伏击,终于将某系一偷盗学生擒获。该学生的目标,瞄上的正是“高大上”的“板砖”。事发后,他被开除了学籍。一时间,“书包窃案,水落石出;江洋大盗,终得报应”的新闻,上了当年复旦“朋友圈”——复旦“南京路”(今光华大道)墙报的头条。

我记得,我们班里老郭好像有过一台“板砖”。老郭是66届高中生,标准的“老三届”。他是带薪读书的,那台“板砖”,大概要花去他四五个月的工资。他的“板砖”,常用来播放英语磁带,有时也播放不知从哪里拷来的流行音乐“保尔·莫利亚”、“詹姆斯·拉斯特”,“板砖”音质单薄,但毕竟给单调的寝室带来了优雅和浪漫。一天,我有事到他寝室去,刚一推门,老郭就用手指指嘴唇:“别出声,它们在‘相面孔’呢!”“相面孔”是沪语“接吻”的意思,循声望去,我乐了:一台“板砖”紧贴着一只半导体收音机,正在录音英语广播节目呢!那时的设备,没有输入、输出插孔,要录音,只能“相面孔”。

老郭聪慧而幽默,“相面孔”仅是他所有笑话中的一例。他每一次讲笑话,别人笑得前仰后合,他往往一脸严肃,认真地夹着烟,吐出一圈又一圈烟雾。他曾告诉过我一件“糗事”:当年高考,他好不容易托关系搞到一套复习资料,但在过江轮渡上,一阵江风吹来,复习资料全吹进了黄浦江。“完了!”他来不及细想,竟纵身跃入江中……

十多年后,我到一家报社工作,要做一个“高考”选题,我给老郭打电话,要他把“跳江”的故事写出来。电话那头,飘来他悠悠的语调:“小阿弟,侬让我写论文的人写散文,是要我‘出丑’啊!”不过不久后,老郭《那年高考,我跳了黄浦江》一文如约而至。刊登在“七月往事”版面上,报社领导读后,拍案叫绝。
 


 

【书山有路勤为径】





当然,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最主流的“开学装备”还是书本。那时百废待兴,市面上有价值的图书很少,连我们下发的课本,都是油印小册子。记得当年最体面的油印本,是后几个学期下发的著名教授陈仁炳先生的《世界史英文名著选读》,16开本,上下两册,新闻纸油印。陈先生年逾古稀,生平奇特而不凡,当时历尽磨难的他刚刚复出走上讲台,是唯一坐着为我们授课的任课老师。据说这些“英文名著”是陈先生亲自选定的,其中包括美国《独立宣言》、罗斯福《炉边谈话》和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等。我想,要从浩瀚的英文典籍中编辑出厚厚两大册课本,选编、打字、校对、油印、装订……不知要耗费陈先生多少精力。

除了《世界史英文名著选读》,我们大部分课程没有教科书,大家都很期盼读到正规出版社出版的参考书目。好在我们上课的第一教学楼,楼下就是一个用教室改造的临时书亭。每次课间休息,大家都会涌向书亭,寻购新到的图书。一次,好像是上世界现代史课程,老师正讲到偷袭珍珠港的日军将领山本五十六,不知谁嘀咕了一声,楼下书亭好像新到了写“山本五十六”的书。一下课,一位心急的同学就冲到书亭,隔着柜台,嚷着要买“山本五十六”,营业员递过一本《365夜》,他二话不说就付了钱——拿到手一看,竟是每夜给儿童讲故事的童话书!众人闻之,开怀大笑。

说到“书”,我最佩服的是睡在我上铺的老曹。老曹来自黄山茶林场,是我们的班长,作为“老三届”,他是班上“老家伙”中的“老大”。在我印象中,他好像永远手不释卷,连晚间洗脚的时候也会捧着书本。他当年也带薪读书,每月四十几块工资,一大半用来购书,这让我艳羡不已。每个周日晚上,老曹都会从家里带来不一样的中外文图书,好像他家里开图书馆一样。有一次,他不经意地向我透露,他家里有八个书柜……我听了大为惊讶:当年,上海人均住房面积不过三五个平方米,普通人家不要说书柜,即使有一个书架,也算奢侈。这八个书柜,该要有多大的“豪宅”才容得下呀!

毕业以后,我非常仔细地阅读了老曹的父亲——曹聚仁先生《我与我的世界》一书,在《后记》中,老曹的母亲珂云女士深情地写道:“他(指曹聚仁——引者注)不愿受金钱的羁缠,唯以教授与写作为生,身后留给子女的只是数十板箱的书和手稿。不过,在我们的孩子们的心目中,也唯有这才是值得珍贵的。”我深切感到,老曹后来能成为著名杂志主笔、节目主持人、时事评论员和大学访问学者,与他拥有的“值得珍贵”的“装备”,是密不可分的。

扁担、盒式录音机和书……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开学潮流装备”。这些“装备”中,有的我从来也不曾拥有;曾经拥有的,我也不全、不多。在复旦读书时,我渴望拥有所有的“潮流装备”,却从来也没有达到过“全副武装”的境界。

如今,我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家伙”,自以为可以“倚老卖老”了……然而,有一次,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位女同事称她钦佩的名人老曹为“曹老”,我陡然一惊:看来,这辈子,我是没法赶上“老家伙”们了——我心里明白:我与他们的距离,永远有着“一根扁担”的距离。


本文编辑  沈轶伦

文字编辑:沈轶伦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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