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醉在美的世界。这感觉就像是行走在黑洞边缘,艺术将我拉入了虚空。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的作品“百子莲”(Agapanthus Triptych,1916-1919,百子莲是产自非洲的爱情花)在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中拥抱了观众,在这个世界里,睡莲的柔软倒影在无边际的池塘中移动。在这个巨大的镜像宇宙中,它美得万众瞩目。
这幅旷世杰作的不同版本,此前分别收藏于美国的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中。2016年,莫奈逝世90周年之际,这三幅画重回欧洲故土,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的展览中重聚,并取得了压倒性的艺术效果。这场迷幻的现代主义田园艺术展览使参观者从始至终都沉浸在令人陶醉的喜悦之中。
这档展览深入探寻了莫奈的花园。当莫奈历经早年坎坷的职业生涯,最终取得成功之后,他将大笔的资金花费在能为他提供视觉享受的“自然乐园”之中。位于法国吉维尼小镇(Giverny)上的花园是莫奈的第二艺术事业,并逐渐充盈于他的艺术创作中,为他提供了无尽的关于物质和想象世界的灵感。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莫奈并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花园迷人之处的艺术家。你认为花园是一个安静的庇护所吗?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关于光和色彩的实验室。正如这个展览所展出的,这里可以充满大量的红色罂粟花,拥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果园以及黑暗的迷宫。马蒂斯曾画了一个粉红色的大理石桌子,他使粉色充满了你的头脑。波纳尔(Pierre Bonnard,纳比派代表画家)画中的女人在白日梦中无精打采地躺着。在诺尔德(Emil Nolde,德国表现主义画家)表现主义的愿景里,鲜花如火焰一般猛烈地燃烧着。
诺尔德(Emil Nolde):《花园》(Flower Garden),1922
这一切都始于19世纪60、70年代的印象主义。早在莫奈开始创造他的花园之前,他就很喜欢画它们了。男人和女人在他早期的花园场景中相遇,大自然点燃了欲望,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田园绘画一样。雷诺阿(Renoir,法国印象画派的著名画家、雕刻家)的花园更为枝繁叶茂,而卡米耶·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却在悲伤、昏暗的光线下注意到那些在蔬菜园干活的仆人。卡米耶,请不要破坏人们关于花园的幻想!
出自瓦西里·康定斯基(俄裔法国画家,艺术理论家,1866-1944)
事实上,这次展览旨在逃离现实世界。例如展出的梵高(Van Gogh)作品,就是一个文雅的中产阶级花园,而不是那些他在疗养院创作的充满痛苦的画作。同样的,我们能看到约翰·辛格·沙金(John Singer Sargent)与索罗拉(Joaquín Sorolla,西班牙印象派画家)等人所描绘的明艳炙热的花园。策展人显然是在寻找被世人遗忘的20年代早期西班牙庭院与英国鲜花盛开的场景。阳光、阴影、绿叶与紫罗兰都是最纯粹的幸福。
出自约翰•辛格•沙金(John Singer Sargent)
然而,当你恍惚间似乎在花园小径上漫步的时候,展览又重新回到莫奈。莫奈向我们展示了田园艺术之所以重要,而且永远都是重要的原因。展览在尾声中悬挂起他的《垂柳》(Weeping Willows),这幅作品旨在哀悼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死难者。花园中垂挂的枝叶演变成泪水与悲伤的洪水,好似大自然本身也被一战的悲伤所折磨。
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垂柳》(Weeping Willows)
莫奈在巴黎市中心建立了一个永久的战争纪念碑。在巴黎橘园(the Orangerie)的椭圆形画廊里,巨型睡莲图在展厅的弧形墙上铺开,这些画同样是为了哀悼一战的悲剧。作为一位善于描绘其所见之物的艺术家,莫奈在他晚年的作品中,使自然界的事物变得更加抽象化了。
塞尚(Cézanne)曾对莫奈这样评价道:“他只有一双眼睛,可那是一双多么美妙的眼睛啊!”拥有这样一双美丽眼睛的艺术家在他的花园中创造了一种哲学的、科学的、诗意的、神秘的戏剧,莫奈用自己的诚实开启了无限想象的远景。云层与水面上的光影时而似浮于水面,时而又显得无限深远。莫奈的画作提醒我们,我们生活在一个比我们所知更加陌生的世界里。我们是自己的影子,是睡莲,是记忆。
莫奈逝世于1926年。此后的世界经历了更多的恐怖与屠杀,其程度远甚于莫奈的《垂柳》所哀悼的一战。而在一战的阴影里,莫奈所画的花园显得尤其重要。它们是文明的发光岛屿,是犯下诸多罪行的现代世界里的希望。莫奈不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也是最具道德的艺术家之一。
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 ,1841-1919):《莫奈在花园里绘画》(Claude Monet Painting in His Garden at Argenteuil)
文中图片均为原文配图
编译:华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