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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古镇“人·事” | 千年老街上,三代剃头匠守望的那股“热乎气儿”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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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杜晨薇 2017-07-10 16:18
摘要:那时,每天清早开了店门,老镇上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就来了。不慌不忙,每人分一支烟抽,天南海北地聊着。聊得尽兴时,便让给后面来的人先剃。谦让了一上午,头没剃成,烟倒是抽了7、8根,只能回家缓一缓,过了晌午再来。客人多的时候,干脆就在店门口摆一盘棋,下棋的、观棋的、叫好的,热闹非凡,弄得里面剃头的人也心痒难耐。

 

 

老街的早晨,本该是冒着热气的——

 

街角的早点铺子,一笼笼叠放的汤包蒸腾着白色雾气;沿河的茶馆,滚烫的茶壶坐在炉子上呜呜地响;老式理发店里,温热的毛巾湿乎乎的,伴着清香肥皂水味,直直地往人鼻子里钻。

 

如今这样的早晨,恐怕只属于陆师傅一个人了。穿过幽深的青村镇老街和一座座石桥,陆师傅来到理发店门口,启开门上那把旧锁,披上白色工服,再烧一锅热水,静静等着来剃头的客人。

 

这家理发店取名“国庆”,在奉贤青村镇上开了足足61年,陆师傅是它的第三代掌门人。不过,陆师傅执掌的不只是门面,更是祖上留下的剃头修面的本事。地处上海奉贤区的整个青村镇上,敢行“倒剃”手法、会修婴儿“满月头”的,难找出第二家。一碗肥皂水,一块热毛巾,一把锃亮的剃刀,镇上的男人们从这里走出去,个个头势清爽,容光焕发。

 

61年时间,对千年青村古镇本不算什么。从宋初有移民流徙居住,到明清成奉贤东乡首镇,“舟楫往来如织,百货聚焉”,古镇早已历尽兴衰。只是,随着摧枯拉朽的现代城镇化建设推进,曾经人声鼎沸的老街在居住、商贸、地方政治等方面的现实功用渐渐丧失,依靠田野江河实现自我生产与消耗的可循环方式不复存在,古镇的命运似乎堕入谷底,它开始成了低端外来人口和微型企业小作坊的集居区,甚至沦为城镇脏乱差的“反面教材”。

 

而陆师傅的生意,也随古镇的浮沉变化着——本地人越来越少,外乡客越来越多;愿意花上1个小时修面的人越来越少,去新式理发店烫头染发的人越来越多……陆师傅有些落寞,“再过20年剃头这行当或许就消失了,镇上最后这点‘热气’也要没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座与他朝夕相处的老镇上,正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变革——通过河道整治、主干道沿线空间改造,以及青村老街历史风貌保护区功能改造等工程项目,青村镇想给传统的老街历史文化区和田园村落注入新的业态与活力,留住这份当年的“热乎气儿”。

 

新旧“夫妻店”,今昔“老街人”

这把椅子是老式铸铁理发椅,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

传统修面手艺有108刀。热毛巾敷脸后,用肥皂水匀面,先刮脸,再刮耳后、脖颈、眼皮、眼角……刮掉脸上的汗毛、角质,人要显得白一圈。

 

再说剃头,有坐着享受的“正剃”,躺着享受的“倒剃”;不同发质,头型,皮肉紧实程度的人讲究不同的剃发角度、轻重,下刀要如绣娘下针般稳、准,考验师傅的腕力与定力,若没三五年功夫是不敢上手的。陆师傅16岁跟从父亲学手艺,直到27岁才得以独当一面。如今,就算把一个刚足月的孩子放在他面前,也能三两下剃出精致清爽的“桃心儿”发式,轻柔地不惊扰婴儿美梦。

 

剃头行当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自满清将男人的发饰从束发戴冠变为剃头梳辫,便有了挑担串巷的剃头匠。一头挑烧着炭火的炉子,一头是存放工具的屉子,随叫随停,烧一盆热水就能当街作业。

 

民国以后,城镇里流动的剃头担渐渐变成剃头铺。店墙上挂起一面大方镜,摆一张黑色皮面、铸铁圆盘底座的靠背椅,客人来了,都要先请到椅子上坐定。在国庆理发店里,至今还保存着一把建国前的铸铁剃头椅,是陆师傅的父亲陆老伯当年的爱物。

 

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老式剃头店仍是流行的。陆老伯说,那时每天清早开了店门,老镇上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就来了。不慌不忙,每人分一支烟抽,天南海北地聊着。聊得尽兴时,便让给后面来的人先剃。谦让了一上午,头没剃成,烟倒是抽了7、8根,只能回家缓一缓,过了晌午再来。客人多的时候,干脆就在店门口摆一盘棋,下棋的、观棋的、叫好的,热闹非凡,弄得里面剃头的人也心痒难耐。

 

上世纪90年代以后,老镇上的新式理发店如雨后春笋般开起来了,主营烫头、染发、纹眉、美容……服务内容应有尽有。而专长于剃头修面的国庆理发店自此失掉至少“半壁江山”。为了弥补生意上的亏空,1994年,陆师傅的妻子在国庆理发店附近20米远的地方开了一家新式理发店,凭她在速成班里学了3个月的美容美发功夫,与丈夫的老店“分庭抗礼”。

 

有趣的是,在陆氏夫妻俩“打擂台”的十余年里,妻子的店虽生意忙,客人多,但人与人交流不过三五句话,人走茶凉;陆师傅不急不躁,慢工出细活儿,效益虽赶不上妻子,店里却没有一刻是冷清的——“镇上的老人儿习惯到我店里聊聊天,抽支烟。夜里还会有下了工的外地客人来剃个头,下盘棋。”陆师傅说。新式理发店抢了老镇上的生意,却抢不走老镇的气韵和风骨。

 

如今,妻子的店早已歇业,镇上其他新式理发店也因同质化经营几经易主,唯独国庆理发店,凭一块“专剃光头、平头、满月头”的招牌淡然地坚守着,仿佛等待一个新的机会。恰如这座宁静的的镇子,尽管被现代化的步伐撕开一道口子,却依旧承托着一方水土的历史记忆和人文情怀,等待一个弥合与融入的机会。

 

老街沉浮背后,一部人口变迁史

修缮后的青村老街一派江南水乡风貌

2004年,青村镇老街作为“青村港历史文化风貌区”,被列入上海市历史风貌保护区。如今,在这条东西向的老街上还能看到青村天主堂,“本邑桥梁之冠”的继芳桥,永寿桥、三祝桥等不少三孔石板古桥。它们是曾经名儒辈出、名居毗连、牌坊巍立的青村古镇留给后人为数不多可感知、可触摸的东西。

 

整条老街约有0.94平方公里,除了烟酒副食小卖店,几乎没有商业。很难想象,那个曾在极致辉煌时出过“品香春糕点”、“一枝香烧卖”、“陆源盛铁钉”、“汪万茂纸伞”、“廖桂记硝皮”等名号、名品、名店的老街市面,现在却这样冷清寂寥。

 

“哪怕再往前追溯20年,老街都不是这副样子。”陆师傅的儿子陆晓磊说。自打国庆理发店的门面开在了青村镇上,陆家的小孩都在这条老街上长大。“记忆中我的小学时光就在老街上度过。穿过青石板路上一家家零食店、玩具店、茶馆、面店、馄炖店……走到东头,是我读书的青村中学。”陆晓磊说,那时沿街的住户大多都是本地的阿姨爷叔,走几步就停下来打声招呼是常有的事。

 

随着周边建起了商品房、商业街,于居民而言,继续在老街生活成了一种无奈的选择。青村老街上大都是传统中式木质结构建筑,其中相当数量的房屋是有70年以上房龄的历史保护建筑,构成了典型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由于年代久远,老房子梁柱侵蚀,采光黯淡,雨天屋漏,没有卫浴设施,已经无法达到现代人的基本居住要求。本地居民但凡自身经济条件允许,纷纷搬离老街。而今,固守老街的户籍居民约有1600余人,外来租住的务工人员却达到4000人。相当数量的老宅子沦为群租房、小作坊。

 

留不住人,老街终将走向凋敝。但想找回当年的烟火气,又谈何容易。

 

去年起,奉贤区房管局针对青村镇老街540户、1368间、2.3万平方米、平均房龄约70年的老旧公房按造原式样、原材质、原工艺进行修缮,个别房屋就地重建,并同步做了雨污纳管,为老房子装上了厨卫设施。

 

与此同时,奉贤区授权把700多间公房托管职责下沉镇层面,统一负责租借、开发利用、引进产业等。私房则通过回收租赁方式进行统一管理。据不完全统计,目前青村镇已完成2200平米房屋回收、2000平米租赁。

 

根据规划,青村镇将逐步利用老街上收储的沿街门面房引入文化小商业,并同步提升临河两岸景观,开辟滨水慢行步道等开放空间,将老街打造成以居住功能为主,商业服务、文化休闲、旅游观光有机结合的多功能复合区,逐渐把住户、游人引进来,恢复老街的“热气”与活力。

 

这或许会是千年老街等来的机会。

 


栏目主编:黄勇娣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图片编辑:项建英

编辑邮箱:jfshquxi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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