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家丁捷的反腐纪实文学作品《追问》中，某大学党委书记、副校长，一面对青年学子讲做人要“泰然、淡然、坦然、自然”，一面收受贿赂、腐化堕落，最终被纪委拿下。他说，自己的灵魂是有裂痕的瓷器，由于得不到束缚，终于爆裂，散落一地，无法收拾。

像他这样的高校落马官员，近年来时常登上中纪委网站的通报消息栏。不久前，中央巡视组完成了对31所中管高校进行了全面“政治体检”。6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关于巡视31所中管高校党委情况的专题报告》，指出“要以巡视整改为契机，严肃党内政治生活，加强高校领导班子建设，切实防范廉洁风险，营造风清气正的教书育人环境”。

高校绝非一片净土，违规违纪问题仍然严重。还“象牙塔”以清风，是举国上下的殷切希望。

根子：“四个意识”不够强

6月21日，中央巡视组公布了对中国农业大学、南京大学、武汉大学等15所高校党组织的巡视反馈情况，加上此前已经反馈的22个地方和单位，十八届中央第十二轮巡视反馈情况全部揭晓。

“高校非净土，管党治党形势严峻复杂。”本轮巡视中，11个中央巡视组对29所中管高校党委进行了专项巡视。加上之前已经巡视过的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十八届中央巡视完成对31所中管高校的巡视全覆盖，如期实现一届任期内巡视全覆盖的目标。巡视结果显示，与省区市、中央国家机关、央企等相比，高校在坚持党的领导、加强党的建设、全面从严治党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同样突出，其中一些问题还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反馈情况显示，“四个意识”不够强、党委领导核心作用发挥不充分，是高校普遍存在的突出问题，集中体现为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不深入、落实党的教育方针不深入、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落实不够有力、执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不到位等，凸显了高校党的领导弱化问题。

比如，北京师范大学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工作的重要讲话精神有待加强；北京大学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和重大决策部署不深入，落实扎根中国大地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要求不到位；四川大学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压实不够，阵地监管存在盲区；上海交通大学执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不到位，党委领导作用发挥不够；等等。

与此同时，党的建设缺失和全面从严治党不力，同样是高校普遍存在的突出问题。如：清华大学党的建设抓得不够严不够实，党内政治生活不够严格，基层党组织建设存在虚化弱化现象；中山大学全面从严治党不力，“两个责任”落实不到位，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时有发生等。

“重灾区”：基建领域、科研经费

中央巡视组还揭示了高校在廉洁方面的一些风险点，集中体现在校办企业、基建、资产管理、科研经费等领域，如吉林大学资金资产、科研经费、校办企业等领域管理不严，廉洁风险多；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办企业、基建和财务管理等领域廉洁风险较高。

分析已经披露的案例，不难发现，基建领域是高校腐败的“重灾区”，约占全国教育系统职务犯罪的四分之一。以四川大学原党委常委、副校长安小予为例，他在工程招投标、工程建设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现金、财务共计人民币353.4万元。

再比如，2016年12月22日,广东医学院原党委书记江文富被移送审查起诉。侦查显示,江文富在担任广东医学院党委书记期间,利用其职务便利,在广东医学院医疗设备采购、基建工程设计、学生饭堂承包等经济活动中,伙同其子江某多次收受他人贿送共计人民币642万元,并为他人谋取利益。

除了基建工程领域外，科研经费、物资采购、校办企业、招生录取等方面，也不乏栽跟头的领导。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对2005年至2012年高校与科研院所职务犯罪进行统计，发现涉案人员遍及财务部、餐饮部、装备处、教材科、卫生科等40余个部门。

从经费上来说，高校经费来源已从过去单一渠道转化为多渠道，除去国家拨款外，它已拥有自主产业、科研经费及社会各界捐赠等，资金数目颇为庞大，但管理手段却十分落后、不透明。以科研经费违规使用为例，几乎是普遍现象：浙江大学原教授陈英旭通过将科研经费划入自己控制的公司贪污945万余元；北京邮电大学原教授宋茂强借用他人身份证办理银行存折冒名领取劳务费68万元；北京中医药大学原教授李澎涛、王新月夫妇以虚假采购涉嫌贪污264万余元；山东大学刘兆平通过开虚假发票骗取科研经费341.8万元。

由此可见，科研经费在项目立项、经费使用管理、项目审查监管等环节都缺乏必要的法律规范和制度约束，形成了容易滋生腐败的土壤。

不少校办企业也成了被人瞄上的“肥肉”。以东华大学窝案为例，江建明、华东平、刘更受东华大学委派分别担任东华科技园公司董事长、副总经理和总经理，刘更、华东平又受东华科技园公司委派分别兼任上海虹桥东华纺织服饰科技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虹桥东华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2002年至2014年间，3名被告人利用上述职务便利，单独或分别结伙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

江建明、刘更受贿数额均为人民币1220万元，华东平受贿数额为人民币1570万元。3名被告人还共同侵吞虹桥东华公司售房款人民币715.75万元。江建明、刘更另共同侵吞东华科技园公司财产共计人民币1149万余元，还共同挪用东华科技园公司、虹桥东华公司公款共计人民币1980万元用于个人购房、增加注册资本验资或入股等。2013年审计调查期间，华东平、刘更为掩盖犯罪事实，经共谋，将虹桥东华公司的会计凭证、会计帐簿、财务会计报告全部予以销毁。　　

所以，这些被教育部列为重点巡视领域，而巡视组在巡视之后亦会公布被巡视高校所存在的问题。比如，在第一次巡视期间，中央巡视组就明确指出，中国人民大学在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方面,惩防体系建设特别是财务管理、领导干部薪酬管理、自主招生等存在薄弱环节;复旦大学江湾校区基建工程严重违规,存在安全和腐败隐患;校办企业管理中“一手办学、一手经商”现象突出。

严管：一系列制度已经出台

涉及高校的腐败还有很多种名目，比如学术腐败、招生腐败等，这些不仅影响大学的声誉，更蚕食着人们对高校的信任和期待。在一项网络调查中，26%的网民认为，高校里的学术腐败就是利用权力、金钱、社会地位等，非法获得学术成果、学术荣誉、学术地位和学术影响力，与贪污受贿犯罪行为无异。

说到底，这与高校没有民主管理制度，行政权力和学术权过分集中于校领导手中关系密切。正如丁捷《追问》中的那位落马党委书记自陈的那样，“学校是一个相对封闭和独立的小社会，一旦主要领导人的权力无人能制约，权力过于集中，以权谋私就变得非常方便，人性中的丑恶就会脱缰而出，纵横驰骋，无法无天。”

究竟该如何监督制约高校一把手？这位万人大学的落马党委书记深思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觉得，主要还是要加强高校党风廉政建设，重点是要紧抓容易滋生腐败的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一方面，要加强廉政风险防控管理。对人、财、物权力集中的岗位，要进行职权梳理，切实找准岗位风险。另一方面，轫加强对财务、基建、采购、科研研经费等的监管，继续推行高校党政主要负责人‘三个不直接分管’制度。再一方面，完善基建和修缮等工程监管制庹，健全物资采购制度，进一步规范科研经费使用、财务管理。”

从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已经出台了一系列有关高校反腐的制度安排,比如《国务院关于改进加强中央财政科研项目和资金管理的若干意见》《中共教育部党组关于落实党风廉政建设主体责任的实施意见》《中共教育部党组关于深入推进高等学校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的意见》《高等学校领导人员廉洁从业规定》等。这实际上已经为推动高校反腐败制度体系的进一步完善奠定了制度基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高校腐败滋生、蔓延。

廉政专家表示，加强高校廉洁建设和反腐败工作,首先要强化党委主体责任、纪检监督责任,结合高校工作特点推进监督方式的改革创新；其次是要深入推进高校制度体系建设,减少腐败机会和腐败风险。

从长远来看，加快高校改革势在必行，进一步完善现代大学制度，优化高校内部治理结构。下猛药去除行政化顽疾，才能让大学回归办学本位，学校行政、教育和学术等事务才会规范有序开展。教职工充分参与监督，使高校领导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才能有效遏制权力任性，拔除高校腐败的病根。

这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笪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