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子弟最多的一支部队要“回家”了

1949年5月25日零时左右，上海解放战役中最先冲到市中心南京东路的部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军60师178团第一营。他们是全军的前锋，带着攻打上海外围战斗的硝烟和郊区泥土的气息，挺进到了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历史选择了他们，他们书写了历史，这是上海历史上、也是南京路上迎来的第一支解放军部队，是一支名副其实的上海人民的子弟兵队伍。因为这支部队与上海有着深厚的渊源，他们中的许多人，特别是营、连、排的各级指挥员大多都是从上海这座城市走出去参加革命队伍的。他们中有教师、医生、归侨、工人、店员、学生等等各行各业的人员，受到中国共产党进步思想的影响，投身到了抗战和解放战争的伟大历史洪流中。

这支部队的前身，是在抗战时期由上海浦东地下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后来渡过杭州湾钱塘江南下到浙东地区开辟抗日根据地，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新四军队伍。部队在浙东经历过600多次战斗烽烟后，参加过澉浦、泰安、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豫东、淮海、渡江等一系列战役，是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部队曾在上海地区活动战斗多年，他们熟悉上海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语言相通，对上海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这次能够亲自参加解放上海的战斗，可以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去，指战员们心情都非常激动。

20军是上海籍战士最多的一支部队，而178团的上海籍战士又最为集中，据当时统计，仅排以上干部就有104人为上海籍。时任军部作战科参谋的陈阜同志在回忆时说过：“178团的第一营，全营的连以上干部几乎都是上海的子弟。”

现在回忆起来，深感历史选择这支部队参加主攻上海的战役，真是太正确了。

向市中心挺进，陈毅指示要像“瓷器店里抓老鼠”

5月24日，一营在进军途中接到团部命令：部队暂归27军指挥，参加攻击市区残敌的战斗。一营是178团的主力营，部队善于穿插和攻坚战。全营有5个连（三个步兵连加机枪连和炮兵连，进上海时组成机炮连），700多名战士。部队在营长瞿俊、教导员金乃坚、副营长郑梦治、副教导员鞠陶的带领下，一边歼灭沿途敢于顽抗之敌，一边搜索着快速向市中心前进。一营的四位领导都是浙东新四军的亲密战友，教导员金乃坚是浙江上虞人，其他三人都是上海人。他们把全营的骡马和火炮辎重留在上海郊区的莘庄，因为上海是一个大都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在全国革命取得胜利后，上海的建设发展对恢复和发展我国的经济建设将起巨大作用。为了国家长远利益和上海数百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部队必须严格执行三野司令员陈毅同志关于作战要像“瓷器店里抓老鼠”的指示，在市区战斗中不能使用大炮等重武器。　　

营里很多干部战士是上海本地人，他们对刚离开了几年的上海地形非常熟悉。部队经过梅陇、华泾、龙华，进入到了徐家汇地区。三连连长陶妙根是浦东南汇人，曾做过上海建筑工，他指挥担任全营尖兵队的三连搜索前进，路上遭遇到了国民党残余军队，结果“国军”在斗志高昂的解放军面前敌人吓得纷纷缴械投降，我军很快占领了这个地区大部分马路和里弄。上海地下党的侦察队举着红旗，与一营在徐家汇会师，使徐家汇地区获得了解放。

随后，部队继续沿着淮海路由东再转向北上，经南京东路一直冲到浙江路口，此时大约是25日零时左右。这是解放军最早挺进到上海市中心的部队。

部队与永安公司渊源深，许多子弟兵临近家门口却牺牲了

25日凌晨，在南京路、浙江路口的永安公司执行护店任务的地下党同志，透过窗口看见了马路上排列整齐、席地而坐的军队，有人激动地叫了起来：“解放军，解放军来了！”

很快，永安公司地下党与解放军部队取得了联系。这里有一段历史巧合：1944年，永安公司的职工王佳铨参加了浙东新四军，随后，受他影响，店员范琪、吴早文和胡茂祥在新四军浙东纵队淞沪支队交通员朱印天的带领下，到达浦东农村，参加了浙东新四军淞沪支队。时任178团教导营政治干事的李文龙同志回忆说：1948年7月在河南睢县进行的睢杞战役柴砦王老集战斗中，指导员范琪和我都在九连，他曾经是上海永安公司糖果部的练习生，在这场战斗中范琪英勇牺牲，年仅22岁。就在范琪牺牲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生前所在的20军60师178团，就挺进到上海浙江中路永安公司门前。在上海战役中，有许许多多的上海子弟兵牺牲在家门口，没能与家人团圆，没能看到上海胜利解放的那一天！

5月25日清晨，永安公司地下党组织将连夜赶制的一面大红旗，交到年轻的中共地下党员乐俊炎手里。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到公司楼顶，将红旗插上了屋顶建筑绮云阁的顶端。这是上海解放时南京路上升起的第一面红旗。

胜利之师露宿南京路，从浙江路一直睡到西藏路路口

25日1时许，一营就露宿在南京东路。

凌晨时分，178团的其余部队也从高昌庙（现江南造船厂附近）沿着西藏南路北上进军到了南京路。在“四大公司”即永安（今永安百货有限公司）、先施（今上海时装股份有限公司）、新新（现上海第一食品商店）、大新（今上海市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门前，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整齐地躺卧着解放军战士。当时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上海5月的夜晚还是充满凉意，战士们忍饥挨饿静静地躺在地上休息。时任178团一营机炮连文化教员的冯炳兴在回忆中说：“那个时候南京路很窄，我们一个团的两千多名战士，就这么分两排，从浙江路路口一直睡到西藏路路口，你想想，500多米，该有多壮观！”时任一营机炮连副指导员的张钦寿同志也在回忆时说：我经常在电视里和新闻报道里听到解放军睡在南京路上，那就是我们团啊！中国人民解放军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和爱民的情怀，让上海市民极为感动。

为解决部队用水问题，陶妙根连长轻轻板开路边的消防龙头，让水慢慢流出来，叫战士们用水壶接水喝；为解决部队如厕问题，他拨开弄堂里下水道的井盖，在洞口用油布遮挡作为临时厕所。瞿俊营长把这些措施及时上报团部，后来推广到了进城部队。　　

上海战役中有一张蜚声海内外的照片，画面是在十里洋场的南京路上，两边整整齐齐排列着解放军战士，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垫着不及身长的麻袋、油布，席地而卧。照片发表后，国外一些媒体称之为“胜利之师露宿街头”。

为保护城市避免爆破，爬老虎窗迂回攻占北火车站交通枢纽

5月25日上午，178团接到27军的命令，打过苏州河去，扫清北岸的残敌。

瞿俊营长对于苏州河上的桥梁非常熟悉，因为参军前他家住北站塘沽路，学校在四川南路，每天需要来回过苏州河。他选择在对岸没有高层楼房的浙江路桥进行突破。面对浙江路桥北岸工厂屋顶上的敌人机枪火力点，瞿俊营长指挥机炮连用4挺机枪进行齐射，压制敌人火力，同时命令二连连长顾志清（浦东周浦人）、副连长顾林根（浦东新场人）和王来根立即实施正面攻击。勇敢灵活、外号叫“小浦东”的王来根副连长首先带着突击排战士用集束手榴弹炸开桥面上的沙包袋，然后依靠大桥铁架进行掩护，迅速冲过浙江路铁桥，二连为部队打开了前进道路。这时我二连有数名战士伤亡，周围有不少上海市民自告奋勇前来参加抢救伤员。　　

一营由浙江北路、安庆路、康乐路和山西北路向上海交通枢纽地北火车站前进，以切断敌军退路。沿途在消灭浙江北路、天目路口华安坊（由沿街四层楼房和内部弄堂组成）的守敌之后，部队发现北站附近的长兴里还有敌军凭借弄堂和建筑物高度负隅顽抗。

长兴里坐落在天目东路南侧，其中有一幢四层钢筋水泥大楼（高度相当于现在的普通六层楼），原称六国旅社，是该地区的制高点，里面有敌交警第十八总队的部分官兵和青年军204师一个营。马路对面就是北火车站管理大楼，敌交警第六总队残部连同沪南守备兵团团部的少数官兵以及青年军204师两个营的部队在此顽抗。瞿俊营长部署三连对长兴里弄堂及大楼进行正面进攻，并由副营长郑梦治与一连连长、战斗英雄“小上海”陆备带领连队从右侧进行包围，攻打敌人的机枪和迫击炮阵地。三连长陶妙根和指导员何之光（沪孤儿院孤儿）带领连队占领了长兴里相邻的一些沿街楼房，但是马路和宽阔的弄堂通道被敌人机枪及迫击炮封锁，战斗还是进行得比较激烈。此时我部队已经伤亡十几名战士，战士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使用炸药包炸毁敌人据点。

然而，要严格执行上级保护上海城市、保护老百姓的指示，就不能使用爆破的方法。营长瞿俊组织连长竺圣时、副指导员张钦寿同志带领的机炮连以及其他连队的十几挺轻重机枪，分别对大楼的敌火力点进行抑制。陶妙根连长指挥一个班战士爬上弄堂屋顶的“老虎窗”，从一座座屋顶迂回到被敌人占领的大楼前，向窗户里面投弹，似神兵从天而降，终于迫使大楼内以及弄堂里面顽抗的敌人缴械投降。另外，在一营二连的配合下，三营营长胡铁峰（原上海大光明电影院放映练习生）带领部队对北站管理大楼进行攻击，楼内的敌人也全部缴械。至此，上海北火车站交通枢纽地区得到胜利解放。陶妙根连长在解放上海战役中，获得了全国二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　　

人民不会忘记、历史更不会忘记上海南京路迎来的第一支解放军部队，南京路上升起的第一面红旗！

本文组稿、编辑：伍斌 图片来源：新华社 中华网 新浪博客 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