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伊朗第12届总统选举候选人登记开始，随着总统大选的临近，伊朗政局再次受到关注。

英国查塔姆研究所（Chatham House）研究员Sanam Vakil，前英国外交及联邦事务部（British 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伊朗问题顾问Hossein Rassam近日在《外交事务》发表文章，寻找“哈梅内伊之后，伊朗的下一位最高领袖是谁？”。文章编译如下：

2016年7月17日，伊朗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Ali Khamenei）77岁了。十多年来，关于其身患癌症的传言不绝于耳。2014年，伊朗国立新闻机构公布了哈梅内伊从手术中恢复的照片。尽管手术后哈梅内伊仍受到严密保护，但伊朗政府正在迫切寻找哈梅内伊的接班人。2015年12月，前伊朗总统阿里·阿克巴尔·哈什米·拉夫桑贾尼（Ali Akbar Hashemi Rafsanjani）公开承认专家会议（Assembly of Experts）正在寻找下一位最高领袖的潜在候选人。哈梅内伊自己也认为，寻找接班人的可能性“不低”。

如果哈梅内伊离世，将给伊朗政坛带来巨大的变动，其影响力仅次于前最高领袖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最高领袖是伊朗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在国家的所有部门都拥有绝对的权力。如果这个位置上换了人，那么伊朗的国内和外交政策都可能发生巨大的转变。

　
那些寻求和善的伊朗人可能要失望了。自1989年上任以来，哈梅内伊建立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安全、情报、经济结构体系，这一体系由那些忠诚于他，忠诚于伊朗的人构成。这一体系被称为“深层政府”（deep state）。当哈梅内伊离开，这个“深层政府”将确保新的继任者会继续捍卫强硬的态度和原有的利益。

　　
故事才刚开始

　　
霍梅尼去世时，观察家都认为哈梅内伊只是众多候选人中的一位，而且他并不是最有可能获选的那个人。那时候50岁的哈梅内伊还是一个中级教士，没有霍梅尼的支持。但是在霍梅尼去世后，在1989年6月4日的一次会议上，霍梅尼的亲信拉夫桑贾尼告诉议会，霍梅尼曾认为哈梅内伊能够胜任这个职位。随后，哈梅内伊以60票比14票当选。

哈梅内伊承诺作为最高领袖将维持伊朗稳定，在他接任的那一年，他发表演讲说，“我向你们保证，伊朗会继续在伊斯兰革命的道路上前进，不会偏离其原则”。然而，事实上，他对伊朗的政治体系立即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什叶派宗教学者等级中，哈梅内伊是一位阿亚图拉（ayatollah）但不是一位大阿亚图拉（grand ayatollah）,因此他的获选破坏了伊朗的宪法。为了缓解派系间的紧张关系，伊朗政治机构很快就霍梅尼生前支持的一系列宪法改革进行了全民公决。

而下一位伊朗最高领袖可能从这三个人中产生：萨迪克·拉里贾尼（Sadeq Larijani）, 马赫穆德·哈什米·沙赫鲁迪（Mahmoud Hashemi Shahroudi），莱希（Ebrahim Raisi）。
　　

形象受损的强硬派

　　
现任伊朗司法部门的最高首脑，司法总监萨迪克·拉里贾尼，56岁，出生在伊拉克的纳杰夫（Najaf）。萨迪克·拉里贾尼来自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家庭，他的父亲曾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大阿亚图拉，他的四个兄弟曾在伊朗政府担任高层职位。1998年，拉里贾尼成为专家会议成员。2001年，拉里贾尼受到宪法监督委员会(Guardian Council)任命。2009年至今，拉里贾尼就任司法总监。

萨迪克•拉里賈尼 德黑兰 2009年8月  来源：Yalda Moayeri / 路透社

　　
拉里贾尼有着近乎完美的背景，曾师从他的父亲和另一位大阿亚图拉霍拉桑尼（Hossein Vahid Khorasani）。在他30岁的时候，他开始教授高水平的神学知识。他还撰写了大量关于伊斯兰政府的哲学价值的文章。确实，拉里贾尼可以被形容为一个强硬派。作为库姆神学院教师学会中的极右翼（ Society of Qom Seminary Teachers），拉里贾尼反对伊朗政治体系内社会和宗教的自由化。在2015年召开的一次司法会议上，拉里贾尼说“我们不能和他们（异见者）相互恭维”。

　　
和其他最高领袖一样，拉里贾尼有着一张反西方的面孔。2016年2月，拉夫桑贾尼和鲁哈尼在专家会议选举中取得一定收获，拉里贾尼表示支持。但随后，拉里贾尼又发表讲话指责温和派与沙特、英国、美国的合作。拉里贾尼的不妥协立场使他经常处于矛盾冲突之中。

　　
但拉里贾尼已经表示对最高领袖绝对忠诚。他还表示，专家会议应当对最高领袖保留最小程度的监督，这在神学院内是一个极端的观点。哈梅内伊形容拉里贾尼是一个“博学、勇敢、有头脑的革新者、虔诚的学者”。

　　
此外，拉里贾尼和革命卫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近年来，革命卫队的情报信息对司法部门的工作很有帮助。为了展示自己的热情，拉里贾尼不遗余力地攻击鲁哈尼对核协议的支持。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拉里贾尼还主持伊玛目· 萨迪克大学（Imam Sadiq University）的理事会，这所大学培养了很多政府部门的公务员。

　　
从以上几点看来，拉里贾尼对伊朗的权力有着深刻的理解。

　　
拉里贾尼未来的道路上只有一个阻碍，近年来，他的家族受到腐败问题的困扰。2013年，前总统内贾德在议会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拉里贾尼的兄弟正在利用家族关系进行交易。议会成员还指控拉里贾尼将公共资金转入私人账户。尽管这些指控最终被揭穿，但对拉里贾尼的声望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可能堵塞拉里贾尼走向最高领袖的道路。

　　
有资格的候选人

　　
拉里贾尼的前任，前司法部门首脑沙赫鲁迪，是下一任最高领袖的另一位候选人。沙赫鲁迪，68岁，出生在伊拉克的卡尔巴拉（Karbala），1979年伊朗革命后移居到伊朗。霍梅尼去世后，哈梅内伊任命沙赫鲁迪到宪法监督委员会工作，沙赫鲁迪的角色开始突出。1999年至2009年，沙赫鲁迪担任司法部门首脑。长久以来，沙赫鲁迪和哈梅内伊关系很密切。沙赫鲁迪赞同最高领袖反美的世界观和强硬的政策态度。但不同于哈梅内伊的是，沙赫鲁迪回避派系政治。

马赫穆德·哈什米·沙赫鲁迪 德黑兰 2005年1月  来源：Raheb Homavandi / 路透社

　　
沙赫鲁迪是一个“有资格”的候选人，他持有 “赛义德” 的尊称，意味着他被认为是先知穆罕穆德的后代。霍梅尼曾被流放到伊拉克的一个城镇纳杰夫（Najaf），期间，沙赫鲁迪曾向霍梅尼学习。2010年，沙赫鲁迪宣称他自己是大阿亚图拉并出版了一本教令。由于和伊拉克境内的什叶派有着强大的联系，沙赫鲁迪享有伊朗境外的宗教权力，这也是他的一大优势。但沙赫鲁迪和库姆神学院的关系就没那么好了。2012年，他试图建立一个更包容的教派组织，一些高级阿亚图拉指责这一行为是挑拨离间。

　　
作为司法部门的首脑，沙赫鲁迪对异见者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对。他在较小程度上进行改革，收效甚微。在打击司法部门腐败的问题上也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功（事实上，有媒体猜测沙赫鲁迪的几位助理也涉嫌腐败）。2004年，沙赫鲁迪声援一部旨在监督法院审讯的议会法，试图停止监禁和酷刑。虽然沙赫鲁迪做出的种种努力看上去是真实的，但作为一名政权领导人，他从未推行大规模的改革。

　　
在扩大权力和影响力方面，沙赫鲁迪有着丰富的经验。此外，沙赫鲁迪在司法部门和宪法监督委员会也积攒了许多经验。他还曾经是最高仲裁机构权力委员会(Expediency Council)主席的候选人。丰富的经验显著提升了沙赫鲁迪的声望。但沙赫鲁迪的优势也就这些，他和军队、安全部门之间并没有密切的联系。

　　
很多人都知道沙赫鲁迪性格温和，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卷入宗派政治。在2009年的示威活动中，沙赫鲁迪并没有对示威者的司法判决做过多评价。他和内贾德圈子里的强硬派保持联系，和拉夫桑贾尼圈子里的改革派也保持联系。这种两面讨好的策略可能会让一些人觉得他不可靠。这样看来，沙赫鲁迪两次未能成为专家会议的发言人也不足为奇了。

　　
“深层政府”的选择

　　
去年年初以来，莱希成为了下一位最高领袖的热门候选人。2016年3月，56岁的莱希被任命为马什哈德Astan Quds Razavi的领导人，马什哈德是伊朗第二大城市。尽管莱希在伊朗并不出名，但新的任命无疑会提升他的声望。

莱希 2016年12月  来源：Meghdad Madadi / 伊朗Tasnim通讯社

莱希的职业生涯是从司法部门开始的。1980年，莱希只有20岁，是首批进入司法体系的年轻教士，并且稳步成长。在担任国企腐败案的检察官后，莱希被任命为司法部门的副主管。一年后，据媒体报道，前总统内贾德请莱希领导情报安全部门（Ministry of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但莱希打算在司法体系内扩大影响力，因此拒绝了这份提议。2014年，拉里贾尼任命莱希为最高检察官。

　　
莱希面临的最大阻碍是他平庸的宗教经历。他不是一个高级的神职人员，在理论学术界没有太大的成就，也没有在神学院教授知识的经历。不同于拉里贾尼和沙赫鲁迪，莱希不是库姆神学院的成员，也没有在宪法监督委员会担任过职务。尽管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莱希曾向哈梅内伊学习，并和哈梅内伊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但莱希与神学院中的其他人员联系有限。

　　
为了提升自己，莱希开始在伊玛目· 萨迪克大学教授研究生课程。2016年开始，莱希称自己是阿亚图拉。莱希也在特殊教会法院（Special Clerical Court）任职，该法院旨在惩罚犯错的神职人员，莱希还曾经负责监督马什哈德的神职人员。

　　
尽管莱希有缺点，但莱希在专家会议中享有很高的声望。2006年，莱希曾在议会选举中获胜，两年后，他的同辈支持他取代主持台上的鲁哈尼。莱希还曾担任监督最高领袖委员会的秘书长。

　　
如果莱希不是一个强硬派，那么他便什么都不是。1988年，莱希处理了对政治犯人的大规模处决，这些犯人包括“圣战”组织（Mujahedin-e Khalq）成员。

　　
也许最重要的是，莱希和“深层政府”有着强大的联系。去年，革命卫队的指挥官在马什哈德拜访了莱希，并汇报了革命卫队在区域内的活动。照片中，莱希坐在椅子上，指挥官坐在地上，鲜明地体现出指挥官对莱希的尊敬。十多年来，莱希执掌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组织“Setad”，这是哈梅内伊掌控下的一个神秘组织。“Setad”与伊朗的各行各业都有关联，包括金融、石油、电信等。据路透社报道，这个组织拥有950亿美元资产。

　　
在莱希的政治生涯中，他对霍梅尼和哈梅内伊保持着极高的忠诚。有了忠诚、头脑、经验，莱希是下一位最高领袖的热门候选人。他几乎符合所有要求。

　　
预测不可预测的未来

　　
如果哈梅内伊去世，伊朗的改革派可能复出挑战强硬派。接任的问题将迫使伊朗各不同的教派团结起来，致力于维护国家安全高于一切。当伊朗步入过渡阶段，伊朗究竟是怎么样的就值得一看了。鉴于“深层政府”的不朽力量，伊朗很可能扩大其区域影响力。说到和西方的关系，伊朗很可能继续其谨慎务实的战略，在反恐问题上，伊朗和美国可能会进行合作。但在其他问题，例如以色列问题上，伊朗和美国可能拒绝合作。特朗普政府不太可能给伊朗带来太大的政治变动。

　　
哈梅内伊希望看到一个稳定的政治过渡，他现在指望“深层政府”来帮他实现。1996年，在一次对革命卫队指挥官发表的演讲中，哈梅内伊将伊朗人分为两种， “大众（masses）”和“局内人（insiders）”，他还强调了后者的重要性。他还说，“物质世界中的迷人的事物会坠落，但那些保持忠诚的人永远是信徒”。在哈梅内伊看来，伊朗的存亡掌握在其追随者的手中。在哈梅内伊离世后，那些虔诚的追随者将会继续保卫伊朗。
   
（栏目主编：杨立群。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笪曦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