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有家饮食店因为装修停业想借我家客堂间做早点,说好租金每天5角钱。5角钱,在今天是不屑一顾的,可在那时却是我们一家一天的菜钱呐!我只记得母亲和饮食店的师傅打了个招呼,希望能每天额外提供一碗豆浆,对方答应了。
母亲让我和弟弟、妹妹,轮流带上锅子,将豆浆带回来。到了晚上,我们6个孩子放学回家了,母亲将豆浆平均倒入6个饭碗中,虽然每个人只分得可怜的一口,可是毕竟这是营养品啊。那时没有牛奶,为了给我们补营养,母亲在烧饭的时候,特意留半小碗米汤让我们每人隔天轮流喝,每次烧饭所留米汤只能是半小碗,留的太多的话,饭的整体营养将下降,而且饭也不好吃。
眼前的一小口豆浆寡淡无味,没有放糖,那时没有白砂糖,或者绵白糖,只有一种咖啡色的古巴砂糖,即使如此,那每月数量少得可怜的古巴砂也要当宝一样的藏起来,豆浆虽然寡淡无味,在我们看来,豆浆是琼脂玉浆,是天下第一补品,天下第一美味。
每天清晨,大饼油条豆浆的香味直往楼上钻,引得本来就饥肠辘辘的我们直咽口水,多么想尝尝大饼油条加豆浆是什么滋味,这是一种奢望,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母亲从来不允许我们去看店家怎么做大饼油条,看人家怎么吃早点。我们是拿了豆浆赶紧走。
记得一天,小弟端着豆浆,不小心被“弹格路”绊倒,豆浆打翻,碗也打坏,小弟吓得大哭,母亲捧着敲碎的碗,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在我的记忆中,我们还吃了豆浆的延伸产品---豆腐渣。我们兄妹6人中,有5个男孩,最小的4岁,最大的18岁,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家中的定粮哪够我们吃呀,母亲又和师傅商量,将做完豆浆后的豆腐渣多给点我们,师傅答应了。母亲用豆腐渣摊饼给我们吃,开始感觉味道不错,经常吃发觉就咽不下去了。半年左右的时间,饮食店的房子修好了,借房的日子到期了,我们的豆浆也没有吃了。
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我工作了,领了第一个月的学徒工资,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到家对面的饮食店,买了一副大饼油条,外加一碗豆浆,师傅问要咸浆还是甜浆?我急急巴巴地问:哪个好吃?师傅眼皮也没抬:“看各人的口味”,我见很多顾客碗里的豆浆有油条,就说,来这个吧。师傅说,这是咸浆。只见师傅拿起一个大汤勺,从一个大桶里舀起一碗豆浆高高地往碗里倒去,竟然没有一滴溅到外面,豆浆即形成豆花,碗里的紫菜、榨菜未、切碎的炸油条也随之翻滚,随后师傅又撒上一把虾皮、葱花,滴上几滴香醋、辣油。我像酒鬼一样将豆浆闻了再闻,一股奶香扑鼻而来,吃一口大饼油条,再吃上一口豆浆,我敢说,世上没有比豆浆更好吃的饮料了。一碗咸浆吃得我满头大汗,吃得我心满意足。
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吃豆浆成了家常便饭,后来我自己买了豆浆机,每天早上起床后,将豆浆机接上电源,加豆添水,利用刷牙洗脸的工夫,那边浓香四溢、口感滑爽的新鲜熟豆浆就好了。
一次和朋友去一家饭店吃饭,刚落座,只见服务员端上一个大口杯,说是自己店里做的现磨豆浆,请大家免费品尝,我贪婪地喝了一大碗,这些年市场上原汁原味的豆浆已经不多见了,这家店的豆浆唤起了我对豆浆的记忆。朋友们笑我主次不分,说豆浆胜过大餐。他们哪里知道,豆浆早已经融进我的血液中了。
(本次有奖征文由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联合城市超市共同举办。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