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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一九七零,留在陆家浜路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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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海歌 2017-02-23 17:09
摘要:蹦蹦车留给我的记忆也不全是恶作剧,还有懵懂的恋情,和班级里一个脸圆乎乎的女同学约会,就约在蹦蹦车里, 到约会时间了,看到她抱着不知是侄子还是弟妹的小孩走来,突然就不喜欢了,藏在楼上看着她在蹦蹦车间徘徊,没下去。现在想想,和女孩子的第一次约会,我竟然是一个逃兵。

 


【突突声引来纠纷不断】


从虎丘路搬到南市陆家浜路的时候,我上四年级,正是捣蛋的年纪。
 
我们搬进去的是一套公房,很老式的那种,一长排好几个楼梯,楼梯上去后,两边分开,直直的走廊,一边开放着朝向马路,一边地列着六户人家。是走廊,也是一长条公用的阳台。我们家在左手最后一个单元,一进门便是一个水斗,旁边是窄窄的灶台,排着煤气管,搬进去的时候还没有通气,真正用上煤气是在两年以后。水斗灶台旁边有一个长条,不知道算是厨房还是过道,紧连着房间的门。没有厅,也没有厕所,厕所在外面的走廊里,两家人家合用,里面也只有一只马桶,一块一个人能展开身段的空间。即便是这样简陋,我们的公房在当时当地也算得上是高大上的地方,因为它坐落在破旧的南市环城外,周围是一片连一片的棚户区。和私人堆堆砌砌而成的棚户房比,公房起码不是那么阴暗,也没那么潮湿, 不用每天生煤炉,更不用像周围人那样,每天早上都得在路边刷马桶。
 
当然住在我们那排公房里的居民也有自己的烦恼,困扰着楼上居民的就是楼下的蹦蹦车。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没有居民小区的概念,新盖的公房都零星地沿着马路,底层大多是商业用房,那时物资太过贫乏,人们倒是希望住得靠近商店,会有种近水楼台的感觉,即便是菜场也好,同样清晨五点起来排队买肉,总可以比其他人排得靠前一点。但是我们楼下既不是商店,也不是菜场,而是上海出租车公司的一个营业点,可能还是个维修点。原本蛮宽的人行道停满了蹦蹦车,并且渐渐地变得油腻腻,黑乎乎。近水处不仅没有楼台,反而要天天面朝臭水浜。
 
当时没有宝马奔驰,轿车只有上海和伏尔加两种,还是大干部们用的,老百姓出行基本上靠自行车和公交汽车,如果不想在车厢里被挤成沙丁鱼,走路也是一种大众化的选项。如果有急事,或者带着大件的行李,也有人叫出租车。那是一种老式的出租车,我们叫它蹦蹦车,其实就是机动三轮外面裹了一个蓬,坐在后面就像骑马一样抖得厉害。发动的时侯像拖拉机,突突突直响,后面还冒着白烟。楼上很多人的工作是三班倒,白天需要睡觉,所以每当太吵的时候,楼上就会有人对着楼下叫:能不能停一歇歇。

 

然后呢,你来我往,声音都越来越高,直到抄扫帚拖把,我没见过真正能打起来的,每每是一抄起家伙,就有自家人劝架,然后相互让步。有的时候也不吵,当楼下的在人行道上修车,突突声响得太久,就会突如其来地从楼上飞下一包垃圾或者一盆水什么的,溅落在蹦蹦车旁边,引来修车工人的一阵急吼。于是楼上和楼下的纠纷就变成生活常态。当时的人没有太多的维权意识,即使有,也找不到申诉的渠道,居民和出租车公司之间的矛盾,基本上都转化成楼上居民和楼下公司员工之间的私人恩怨。


【最理想的藏身地】


 
我们一个楼面的六家中,四家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加上其他楼层的,调皮捣蛋年纪的孩子可以组一个班。孩子们也和楼下的作对,有一点点是受楼上楼下紧张关系的影响,但大多数的是恶作剧,并且孩子们有自己的好恶标准,选择着自己的恶作剧的对象。这种恶作剧有个最大的好处,家长之间不会相互告状,即使被自己家长知道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会逃过惩罚。
 
当时的孩子不像现在,一般没有功课,也没有玩具可用来消耗过剩的能量,很多时间都是聚在一起,女孩子跳橡皮筋,扔沙包。男孩子文明点就趴地下打玻璃球,拍香烟盒, 激烈点的就斗鸡,摔跤。我刚转学过来,就在学校门外的一堆建筑黄沙中和学校的小恶霸摔了一跤,结果虽然是不输不赢,却顺利地建立起了在学校称不了霸,也不受欺负的地位。还有一种激烈的游戏叫逃降赛,分成两批,拉开距离各占一块领地,然后一方向另一方的领地发动进攻,就像是橄榄球,只是没有球,也没有那么多的规则。一大批孩子就在楼下玩,厉害的时候能纠集二三十人,嗷嗷地叫着在蹦蹦车之间,在车库出入口乱跑,这就会引起秃顶纠察的干预。他要么呵斥,要么阻塞要道干扰孩子们的逃降赛。
 
孩子们也玩捉迷藏,因为蹦蹦车没法上锁,所以车里是当时最理想的藏身地方,藏在车里不动,是很难被找到的。但是经常在最紧张的时候听到秃顶纠察在旁边叫:出去出去。因为秃顶纠察过多地干扰了孩子们的游戏,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最被讨厌的人。
 
有一次我在卸蹦蹦车排挡上的胶木球,那个圆球是用螺丝口拧在排挡上的,摔在地上能弹很高,可以当玩具球用。那天中午回家吃饭,我答应帮同学也弄几个,心有点黑,装满了一裤袋,心想再拧最后一个,结果就发现秃顶纠察站在了身后。被带到楼下的办公室,裤兜里的胶木球都被搜了出来放在桌上。秃顶纠察拿出纸笔放在桌上说:写检查吧,然后去告诉学校。他大概心知告诉楼上的家长没有用,不过我也不想让学校知道呀。于是坐在哪里,拿着他给的纸笔,脑子里转着该编什么假名,编是哪个假学校,该编哪个假年级的等等。坐在旁边的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看到我迟迟不动,摇着头说:都是四人帮害的,一群文盲,连个检讨都不会写,滚吧。虽然那次算是有惊无险,但是和秃顶纠察的恩怨也增加了一层。
 
出租车公司的人很多,但是秃顶纠察是我唯一一个能清晰记得住模样的人,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身形很高大,却不属于威猛的那种类型。皮肤很白,除了两鬓和后脑勺有头发外,头上的秃顶几乎是白白的一片,从楼上看下去特别显眼。他经常带着红袖章在蹦蹦车之中转来转去,是最经常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人,凑巧又是我们最不喜欢的人,所以最容易成为我们恶作剧的对象,不管他有没有惹到我们,心血来潮时就会顺手对他扔两片烂菜叶。
 
有一次下大雪,当年上海下起雪来还有可能积得很厚,我们先试着用走廊阳台上积的雪做成雪球往下扔那个纠察,发觉挺过瘾的,于是又到楼下搬了很多雪上来,做成雪球,一长溜排在二楼三楼的阳台上,就像战争片电影里坚守阵地时摆手榴弹那样,看到秃顶纠察出来,就一二三一起往下扔,然后躲进厕所,大概扔第二批的时候就被楼下的人发现了行踪,他们有人悄悄地守在楼梯上,然后让秃顶纠察出来诱敌,我们扔完雪球还没来得及躲进厕所就被堵在阳台上,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反正那次我头上招实挨了几个毛栗子。
 
后来我们针对他的行动有了大大地收敛,不是因为挨了揍,而是因为有一次一个大两岁的孩子发明了一种新方法,看到他在楼下走来走去,我们把煤球泡得很软很软,几乎就是一滩水的样子,一起往他身上扔,不知道是谁的煤气正好扔在他秃秃的头顶上,像朵黑花一样溅开来。躲在角落看到他既惊慌,又愤怒还痛苦的样子,大家或许都产生了一种内疚感。
 


【当了爱情的逃兵】


蹦蹦车留给我的记忆也不全是恶作剧,还有懵懂的恋情,和班级里一个脸圆乎乎的女同学约会,就约在蹦蹦车里, 到约会时间了,看到她抱着不知是侄子还是弟妹的小孩走来,突然就不喜欢了,藏在楼上看着她在蹦蹦车间徘徊,没下去。现在想想,和女孩子的第一次约会,我竟然是一个逃兵。
 
上初中开始,交了批新的朋友,活动中心移到了旁边的棚户区,整天不沾家,也不再关心楼上楼下的是是非非,记忆里像是断片一样,没有任何蹦蹦车的印象。再后来又搬了家,虽然经常回南市,但从来没有去过那个角落。南浦大桥以后好像路过一次,出租车公司还在,只是蹦蹦车换成了桑塔纳。

 

今年回上海又到那附近转了转,已经没有了出租车的影子,整个一片地区,除了市八中学里的那幢小灰楼,再也找不到能和记忆相匹配的地方了。
 
 


本文编辑:沈轶伦,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邮箱:shenyl032@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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