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多前，美联储将目标利率降到零并开启量化宽松时，人们以为它打完了所有子弹。一周多后，美联储又甩出一副“王炸”。

当地时间23日，为应对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冲击波，美联储再推一套托底救市方案。其中包括：开启无限量的量化宽松模式，不设限额地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为家庭、小企业和主要雇主提供前所未有的信贷支持；直接在二级市场购买投资级美国企业发行的公司债等。

有分析认为，美联储抬出了“超级火箭筒”，货币政策工具已用到极致，效果仍是未知数。也有评论指出，就美联储的救市政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充其量只是以时间换空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金融市场和美国经济面临的危机。

无奈的激进

美联储当天发表声明称，疫情正给美国和世界带来巨大困难，公共和私营部门必须采取激进措施，减少就业和收入损失，并促进经济在疫情控制后迅速复苏。

为此，美联储承诺使用所有政策工具，为家庭和企业的信贷流动提供支持，其中包括：无限量购买所需数量的国债和机构抵押支持证券；使用外汇稳定基金；发行一级市场公司信贷融资和二级市场公司信贷融资；建立定期资产支持证券贷款设施；扩大货币市场共同基金流动性融资范围；扩展商业票据融资工具；以及建立大众商业贷款计划。

舆论普遍感到惊讶。过去两周里，美联储频频出手，几乎弹尽粮绝：紧急降息1.5个百分点，自2008年金融危机后再次回到零利率时代；重启7000亿美元量化宽松政策；出台多种流动性支持工具，包括商业票据融资机制、货币市场共同基金流动性工具、一级交易商信贷机制等。如今，它再次换上更高政策档位。

“这是美联储迄今为止最激进的市场干预措施。”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称，最抢眼的就是继续扩大其资产负债表，且毫无底线。它已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的应对方案，可能开启“加印美钞”新篇章。

路透社称，美联储推出了一项前所未有的举措：购买企业债券。即使在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美联储也没有涉足企业债。它这次推出的两项新工具，允许在一级和二级市场以及通过交易所交易基金购买公司债券。瑞穗银行负责投资级债券发行的詹姆斯·谢泼德（James Shepard）说，“规模庞大，堪比火箭筒。但我们需要它。”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丁一凡认为，从无限流动性到购买企业债，美联储一次性给出这么多承诺，可以说史无前例。

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长连平指出，美联储此次救市是无奈的激进。最重要的特点是，有针对性地进行信贷投放和流动性支持。它推出了6方面工具，针对不同的经济主体，包括大型企业、金融机构、小微企业、零售商、个人经营者以及市政当局等，覆盖了层次广泛的风险点。目前，美国财政政策的空间已很有限，政府负债水平已达到100%以上。美联储看到了金融领域可能面临的恶劣前景，不得不采取行动。

救急难救穷

然而，美联储倾囊而出，市场的回应让人大跌眼镜：23日美股没有出现外界预期的大幅高开，道琼斯指数最终还下跌近600点，跌幅3%，抹平了2016年11月特朗普胜选以来的所有涨幅。

一些美媒将市场焦虑归因于22日美国国会两党未能就政府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方案达成一致。也有分析认为，美联储一反常态火力全开，市场反倒嗅到破釜沉舟的危险气息。无上限量化宽松固然有利于缓解家庭和企业的现金流风险，但救急难救穷。

摩根士丹利在一份研究报告中预警称，3月经济活动几乎停滞。美国今年一季度经济收缩折合成年率为2.4%，第二季度将下跌30%——创下现代美国经济统计中最糟糕的季度下跌记录。在这种情况下，失业率将接近13%。

上周，美国首次申请失业救济的人数急剧增加，因为一些州出现与疫情相关的裁员；经济学家预计本周会有更显著的增长。佐治亚州立大学经济预测中心主任拉吉夫·达万（Rajeev Dhawan）说，未来数月美国将失去600万个工作岗位，并到年底攀升至800万个，主要集中在餐饮业、酒店业、航空业和房地产业。

丁一凡指出，作为早前一揽子宽松政策的升级，美联储本意是安抚人心、叫停暴跌，但市场的反应只是昙花一现，上涨了几分钟就跌回去了。这也说明不是提供了无限流动性，市场就会放心。货币政策无法扭转因疫情导致的消费支出和企业投资减少，对实体经济扩张的刺激效果有限。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控制疫情、启动经济。

也有评论称，美联储一厢情愿想为经济输血，但它难于废除“沃克尔法则”等对金融机构的限制性条款，大量流动性短期内将滞留金融机构，难以抵达市场。

“评估美联储救市的效果，要从短期和长期两方面看。”连平指出，短期而言，美联储的举措能提供市场急需的流动性，能对美国经济产生积极作用。眼下金融市场最担忧的，就是流动性迅速枯竭——2008年金融危机的导火线。而近来美元快速走强，就是流动性趋于枯竭的信号。美国股市今年以来跌掉三分之一，相当于24万亿美元资产蒸发。很多投资机构、基金公司都需要借钱来填充保证金，美元需求随之上升，因此持续走强。如今，美联储对个人、企业、金融机构和政府等提供融资，相当于从各个角度向市场注水，对缓解流动性压力的作用不言而喻。但长期来看，货币政策终究只能起到辅助功能。

引发道德风险

舆论普遍认为，美联储已经尽力，市场仍需要更多利好消息来稳住心神，包括疫情防控的进展、石油战出现转机、经济周期回调压力等。更重要的是，要想制止美国经济自由落体，需要财政政策制定者坐上驾驶室。

美国宏观经济咨询机构Pantheon Macroeconomics首席经济学家伊恩·谢泼德森（Ian Shepherdson）表示，经济复苏需要三方面共同作用：信贷和流动资金、美国财政方案的通过以及疫情蔓延减缓。“美联储很难刺激潜在需求，需要财政刺激。”美国股票研究和咨询公司William O’neil首席投资策略师兰迪·沃茨（Randy Watts）写道。但是，白宫政策摇摆、国会党争激烈，且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过也有乐观派认为，美联储曾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发明不少工具。如果情况再恶化，它可能还会因地制宜、拿出后招。丁一凡说，剩下的可能就是负利率了。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欧洲和日本先后祭出负利率。但事实证明，央行一旦启动零利率，就走进流动性陷阱，货币政策宣告失灵；若再玩负利率游戏只会导致债务增加，将商业银行推上悬崖，对拉动经济没有任何作用。

另有批评指出，美联储越俎代庖，弄乱央行应该扮演的角色——不再是最后贷款人，而成了最后的买家——可能会埋下更多隐患。

“美联储为所有债务兜底，是一种非市场经济的做法，会造成巨大的道德风险（moral hazard）。”丁一凡说，如此一来，企业会脱离基本面，毫无顾忌地追逐风险，不仅会推高市场系统性风险，甚至会让市场彻底乱套。

连平解释道，为企业和个人等方方面面融资，本是商业机构进行的交易活动。现在美联储冲到第一线，大包大揽商业活动，成为风险兜底者，可能会导致一大批坏账最后留在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上。美联储释放的廉价资金，也一定程度制造了经济泡沫。这将对美联储的长期信用以及未来美国经济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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