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个人都带有一个小宇宙，一旦触碰，就好像会产生火花。”

有人这样形容网上开课的名师们。

知名教育机构的数理化老师，奔着让学生“考清华、考北大”的目标，抽丝剥茧解难题；抖音、快手上拍视频的“个体户”老师，个性张扬、妙语如珠，“花式教学”授业解惑。

疫情之下的在线教育行业，五光十色、光鲜热闹。但这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艰辛：比如，他们长时间工作、常年无休；又比如，行业标准门槛越来越严苛，他们一次次转型。那一身技艺，历经长期艰苦训练，远非“老天爷赏饭吃”这么简单。

物理名师，每天工作15小时+

“系好安全带，老司机要发车了。”“精彩的话，来波666！”

一堂《磁场中的圆周运动问题》，高中生最害怕的物理知识点，在“有道精品课”名师李楠的网课课堂上，貌似真没那么难。而一个半小时光阴，也似乎“嗖”地就过去了。

李楠，典型理工男气质，脸型瘦削、发型和衣着整洁，戴金边眼镜，说话条理清晰。他的高中物理课，在网上很受欢迎。一场直播，日常至少有一两万人在线收看，疫情期间，观众翻了个倍，有学生，也有同行。

现场节奏把控，很不容易。李楠在课堂上“卖萌”，只是为了给学生一些学物理的信心，核心竞争力，靠的绝非这些。就拿“磁场中的圆周运动问题”来讲，这堂课，他已经讲了三四百遍，讲到哪里学生会有什么反应，哪个知识点要放慢节奏，递进关系又是什么样的，他早就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知道。

但每一次直播，又都是“全新”的。每堂课前，团队其他老师都会帮助收集学生数据，李楠根据听课者的地域和学习基础，调整策略、改变节奏。他很自信地告诉记者：“每堂课，都是量身定做的，我敢保证，80%学生会非常有收获。”为了接收在线学员的反馈，他直播时会时不时停下来询问：“听懂了吗？听懂了回复1，没懂回复0。”

李楠上课的终极目标，是让学生喜欢上物理的逻辑思维方式，喜欢上这个学科。他告诉记者，线上不少学生成绩不理想，在而线下课堂成绩不好的学生总有“被遗忘”的感觉，不敢提问、不敢发言，但线上能充分调动所有同学的表达欲，他希望让所有学生都感到被关注。而“爱上物理”的过程中，有的同学从不及格到及格、从“二本”到“一本”、从“双一流”到“清北”，这太令人振奋了。

他本人，就是清华大学本硕毕业的一枚学霸。第一份工作，是航天系统工程师，后来当上“有道”全职物理老师，集中精力投入直播课。

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成功。这位“名师”，至今保持每天工作15小时以上的节奏：8时起床，端坐电脑前，备课、研究、讨论、取他人所长，通常晚上10时开始直播，上完课后继续在线答疑。

疫情以来，李楠比以前更忙碌。除了常规收费课程外，他还开了不少公益课，也给湖北的学生免费上课。他觉得，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是帮助学生更快更好地解决问题、提高分数。

他曾经这样计算，一位重点中学优秀教师，三年培养一届学生，人数不到200，整个教师生涯最多培养3000人。而他自己，一堂课就超过这个数。“传播力强，很受鼓舞，也倒逼我一定要去提升教学质量。”

疫情以来，李楠更是“打了鸡血”。线上教育行业火了，用户需求更强烈，家长认可度也在提高，这更让他坚定信心，要在这根赛道“跑下去”。

记者问：“老师们都跑去当主播，会抢了你的饭碗吗？”李楠觉得，“线上网红名师”和“线下优秀教师”，是完全不同的定位，他要把优势发挥到极致，尽全力扩大知识传递的受众面。

那么“线上教育无法真正掌控学生”，这个难题怎么破？李楠也觉得，这不是问题：如今，他开始尝试技术手段，让学生拿着智能笔，在课堂上互动，他还给学生留功课，增加黏度、巩固教学效果，通过大数据方式收集学生信息，“不用看脸”也能因人施教。

机构选人，眼光越来越挑剔

线上名师的崛起，也让教育机构变得更挑剔，选拔教师的标准更“苛刻”了——首先，未必要师范毕业生，但必须知识功底深厚、是一枚学霸；还要有个性，有奇招，自带能量场；最后一个加分项，那就是最好颜值出众。

严苛的标准之一，最容易“出圈”的是数理化老师，因为有干货，最应试。学而思网校的数学老师朱韬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有人偷偷录下他的课程，拿到网上出售。

“韬哥”教学，可以说是“硕果累累”，他带的学员，高比例考上重点中学高中部，很多还是比赛获奖专业户。除此之外，他还很愿意在群里和家长交流，或者直接帮忙解题答疑，探讨教学方式。

或许像李楠、韬哥这样的人，让所有教育机构趋之若鹜——无需是演讲大师，但必须是提分高手；要具备与家长沟通的能力，客户服务意识强，能找出学生的痛点，对症下药融入产品研发。

“昂立教育”一度为“名师”设立公开标准：零投诉，续班率超过80%，以及教研能力突出。所谓“续班率”，针对的是K12辅导教育，要求老师有持续吸粉能力，在很多机构，这往往和薪酬直接挂钩。

“猿辅导”总部，一排5平方米的直播教室里，每个隔间都有一面彩色墙，学生透过屏幕看到的，就是漂亮且风格各异的直播背景。老师们无论男女，都穿得漂漂亮亮，给低龄孩子上课的，还头戴装饰发箍，样子很像少儿节目主持人。

为了培养老师，这家教育机构使出浑身解数。从每一个学科中，挑选成熟教师作培训师，为新教师一对一地批课，解决各种细节问题。再通过试讲PK赛，才能最终亮相。

“作业帮”有一套“魔鬼选人标准”，老师录取比率一直很低，所有在职老师，从师训阶段到后期备课，都有标准化输出流程。

“星探”，各许多培训机构都会有这样的专业人士，他们到各个高校寻觅学霸，早早锁定这批人，一毕业就签下，培养成为辅导老师。

有些机构还拿培养明星的方式进行“师训”。对每位老师的特点，进行分析和提炼，定制适合他们的表现方式。比如，语文老师喜欢武侠小说，正好植入到课程设计里面；英语老师习惯世界名著，也可以在课上引用，这些效果都很好。

有意思的是，名师们都会觉得，“上课像是表演”——在线教育之所以消耗体力、难度很高，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对着一个空房间和一个摄像头，必须全程保持激情，脑补对面坐着一屋子学生。而同时，核心需求——提分，并没有改变。难怪不少名师也觉得压力山大：“老师是越来越难做了，不但要强大的专业知识储备，严谨的逻辑表达能力，还要有口若悬河一刻不停的实力，以及演员一般的镜头感。”

短视频网站，网红“个体户”在营业

还有一批“名师”，不属于机构，在抖音、快手、b站等短视频网站当“个体户”，走出另外一种路子。

教英语的scott的老师，最近在抖音上有点红。他能说一口口音纯正的英语和西班牙语，其貌不扬，却是一位大神级博主，语言业务能力非常在线。他能模仿《红警》里的俄式英语，把俄罗斯的“rrrrr”音表现出精髓；他解释抖音神曲里一些奇怪的英文发音，是从哪些口语中简化而来的，学生们看过之后过目不忘；他地道的外语和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莫名又添喜感。

大神是何许人？92年生，籍贯四川。他的“出厂设置”是机械工程系，一开始是一名海员。度过14个月船员生活后，他决定离开大海，随后辗转青岛、成都，做过跨境电商、外贸销售，2016年回到成都，在线下机构做英语培训。

如今，他全职在家，在抖音上做口语教学。

另一位抖音教学大神名叫勇哥。如他个人简介所写：“一个集八块腹肌和手写于一身的段子手老师”，除此以外，他还专解高考数学最后那道大题。听过他课的学生说，各种偏难怪题，到他手里，就像庖丁解牛般迎刃而解，什么柯西不等式、齐次化、三元均值不等式，他能在1分钟的短视频里讲清楚。评论区“队形整齐”，前排是“课代表”，后排是问题讨论。

而他自创的《高考数学大招集锦》，定价不贵，已售出逾3000份。有人有“意外收获”：他的手写体非常好看，即使看不懂内容，也能感受到数理之美。

这些老师，垂直于教学领域，淹没在大量娱乐内容中，不为大众所知，也是在疫情之下在线教育行业的“一片风光”中，被更多人所看见。如scott和勇哥，人设清晰、风格突出，这样的老师正越来越多。而15秒的短视频，看似创作门槛足够低，却是一项考验精简能力的技术活。

业内人士称，目前，抖音老师多是个人或者工作室团队，有中小培训机构老师、在职老师、教育类自媒体从业者，一些头部机构的老师还没有大批进入。

我们到底爱网红老师什么？可能是分析择校或者留学时的信手拈来，可能是讲解四维空间、勃发理论时的理性睿智，也可能是讲局势时的深入浅出……

总之，人是核心，人的魅力出现了，授业解惑变得更为顺畅。因为隔着屏幕，感受不到他们的缺点，大家视他们为精神偶像，在那道人格魅力的弧光下，知识也变得格外易于吸收。

记者手记

互联网，让知识传递不再有围墙

栾吟之

对于疫情之下的线上教育，争议的声音颇多，有人觉得机遇难得，有人心生抵触排斥，但无论如何，这种形式捧红了一批“名师”，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或许年纪很轻，个人风格过于突出，或许有些桀骜不驯，但他们都以人格魅力，让学习变得有趣、亲和，不再使学生望而生畏。他们授业解惑的作为，值得称赞。

采访中，不少线上教育的老师告诉我，最近他们为湖北孩子上课，为边远地区孩子上课。有些地方或许没有优质的学校和优质的师资，学习条件远远不及身处北上广深的孩子们。但只要有一台电脑、一个手机，以及一条网线，他们就能跟我们享受同样的教育，机会均等。

从这个角度来说，感谢互联网，让知识传递不再有围墙，让更多人有幸沐浴在知识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