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怀孕了！”2月3日晚20:21分，上海市嘉定区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危机干预队副队长李莉，在嘉定外冈镇一处集中医学观察点的医务人员微信群发出了这条消息。很快，原本略嫌沉闷的工作群炸开了锅：“哇，一个新生命，来得太有纪念意义了！”“给宝宝起个小名，就叫安安吧！”“是不是该给准妈妈补充点营养？”……

围绕新生命的刷屏，前后持续了2个多小时，李莉不时续上几句话，让话题保持热度。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敏锐地意识到，对于这些在医学观察点执行24小时驻点任务的医务人员来说，此刻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让长时间处于紧张和繁复工作压力下的他们看到了一抹亮光。这，也正是李莉帮助医务人员纾解紧张情绪的一个绝佳契机。

【集中医学观察点有了新生命】

1月27日，位于嘉定外冈镇的一处集中医学观察点迎来了首批127名入住人员。和他们一起入驻集中医学观察点的，也包括外冈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12名医务人员。这一天，作为心理危机干预队员的李莉也来到观察点，开始驻点工作。

李莉正在集中医学观察点电话疏导入住者

2月3日上午，值班志愿者接到一名观察对象电话，电话那头的黄女士说自己胃里很难受、还会干呕，完全吃不下饭，能不能提供些别的食品。志愿者记得，这已经不是黄女士第一次打类似的电话，但询问后得知她并没有发烧、咳嗽这些不适症状。会不会是电视看多了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此前，只要志愿者遇到情绪不稳定或特别高需求的观察对象，都可以向李莉求助。得知黄女士来电比较频繁后，李莉问道：“这位女士几岁？”得知黄女士今年29岁，这次是和先生一起被送到了集中医学观察点，李莉脱口而出：“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马上决定和黄女士亲自沟通一下。黄女士身在4楼隔离房，属于污染区，李莉身处一楼清洁区的总控室，二人只能通过一根电话线交流。简单几句自我介绍后，李莉直奔主题：“听说你胃不舒服，吃不下饭，你的例假准不准？最近一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电话那头的黄女士声音原本显得有气无力，但听到这话仍不免发出了一声惊呼。她告诉李莉，年前她一边忙工作收尾，一边忙着准备和先生出游，出游回来后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被匆匆送到集中医学观察点，有些晕头转向。如果不是李莉来问，她根本没意识到上一次来例假已经是2个月前。

很快，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黄女士送去了验孕棒。半小时后结果出来，她真的怀孕了！

为入住者赠送贺卡并附言鼓励

按照之前心理危机干预队同事的经验，每进驻一个集中医学观察点，他们都会首先把观察对象初步分类：行动不便的老年人、带着年幼孩子的家庭、有基础疾病的人，都是心理干预队员的重点关注对象。而从此刻起，李莉的重点关注对象里又多了一个类型——孕妇。对黄女士表示了祝贺，李莉告诉她，集中医学观察点会尽力照顾好她，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和志愿者说。

【原本沉闷的工作群沸腾了】

和黄女士通完电话，已是2月3日晚上20点。此时，集中医学观察点里的医务人员基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入住者也进入了晚间休息的时段。黄女士怀孕的消息，是点对点告诉现场负责人，还是发到工作群里？为此纠结的李莉，藏着她作为心理医生的一个小小“心机”。

当时，李莉已在集中医学观察点待足一星期。每天，她亲眼目睹驻点医务人员日以继夜地忙着为入住者配送餐食、收垃圾、监测体温，密切关注观察对象的身体状况并填写各种报表，紧张繁复的工作难免沉闷。更重要的是，当初疫情来势凶猛，医务人员也是急匆匆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被调集过来。面对集中医学观察点全新的工作，以及接触相对高危的人群，有时还要面对入住者的激动情绪，医务工作者的内心同样有着很多担心和焦虑。但是，观察点紧张的节奏令他们除了工作就是休息，没有太多时间和渠道释放这些情绪。作为心理医生的李莉身在清洁区，也很少有和他们直接打照面的机会。

医务社工李诗文梳理点上人员情况

怎样才能让医务工作者能敞开心扉，聊点工作之外的事情？李莉决定从黄女士怀孕的事情入手。

她试着把消息发到群里，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原本用来发布各种文件通知、交流入住人员身体状况及分派工作的群，突然就沸腾了！有人忙着给孩子起小名，有人想着要不要给孕妇送一束鲜花，但立刻又有人跳出来说：“鲜花不一定合适，万一孕妇有花粉过敏呢！”几个90后医务人员，则非常贴心地想着要给孕妇补充些营养：“她早孕反应很严重，吃不下饭可不行，得想办法让她多吃点东西！”

手机屏上不断跳出一条条消息，工作群里那些原本对不上名字的模糊面孔，此刻都变得鲜活起来。李莉欣慰地看着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不时加入对话，让话题延续下去。直到晚上近11点，集中医学观察点负责人、外冈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吴世赟说：“同志们，我们是持久战，请值班同志坚守岗位，其他人早点休息吧！”刷屏才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天，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头天晚上让大家早点休息的吴世赟，此刻却像变魔术般掏出了一张昨晚他手绘的慰问卡片，准备送给黄女士。卡片上画着一只头戴医生帽的仙鹤，正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宝宝，朝着不远处带口罩的准妈妈飞去，寓意“仙鹤送子，安心静养”。

吴世赟手绘给黄女士的仙鹤送子图

“之前一段时间，驻点的医务人员对疫情也有心理压力，看到新生命的出现，会暂时忘记一些担忧，心理上也舒缓了一些。我们要把这件原本有些麻烦的事情，变成一件好事。” 吴世赟说，送上一幅仙鹤送子图给黄女士，是为了让她不必对孩子的到来感到手足无措，让她知道医务人员会全程关注她。这个事情以后，黄女士面对医务人员的紧张情绪开始有所缓解。

【临走前，她鞠了一个90度的躬】

怀孕话题刷屏后，集中医学观察点一位周姓负责人找到李莉，由衷地说：“你不愧是心理医生，让我们的医务人员的情绪都激活了。谢谢！”李莉意识到，因为一份对新生命共同的关心，集中医学观察点里的医务人员和心理干预团队真正融合到了一起。

很快，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知道这里新添了一个小生命，大家也开始纷纷为照顾好孕妈妈尽心竭力：黄女士胃口不好，完全吃不下集中医学观察点的客饭，集中医学观察点就每天早上给她配送两份牛奶，再加一些水果；她想吃酸的东西，大家又给她买了话梅；当李莉需要为黄女士写一些鼓励性的小纸条的时候，也有医务人员自告奋勇加入进来，帮忙手写温馨的话语。“手写纸条本身，就是一个舒缓情绪的过程。”李莉很支持更多人加入。这些心理干预小措施，不断地收到正面反馈，有入住人员为工作人员写来了感谢信，一些原本会频繁提需求的人电话也少了，大家备受鼓舞。

集中医学观察点收到的感谢信

2月13日，黄女士和先生解除隔离的日子到了。外冈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务人员阳大龙，当时就在观察点西面的楼下为大家做指引。尽管这些天都没有和黄女士打过照面，但观察点里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参与了她的生活和心理照护，也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和房号。

阳大龙留意到，走下楼的黄女士戴着口罩、身材消瘦，走路没什么精神，显然早孕反应还没完全消失。她在解除隔离告知书上签了字、写下一张爱心便笺，告诉工作人员感谢信留在了房间，就开始慢慢往门外走。走出了十多米远，黄女士忽然停下，转过身来，对着目送他们的工作人员鞠了一个90度的躬！仿佛是对14天辛苦的一个交代，此刻的阳大龙不由热泪盈眶。

黄女士和先生离开时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