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4日，在一片抗议声中，一场全球瞩目的听证会在英国伦敦一家地方法院拉开帷幕。

这场特别的听证会将决定一个人的命运——48岁的“维基揭秘”网站创始人阿桑奇，会否被引渡至美国受审。

“维基揭秘”事件发生10年来，阿桑奇命运坎坷，现在似乎又来到一个重要关口。一直与引渡抗争的阿桑奇能否逃过一劫？

对峙

一方强烈要求引渡，一方竭力阻止引渡。当天，在伍尔维奇刑事法庭上，控辩双方激烈拉锯，使得首日听证充满火药味。

“讲真话的记者还是冲动的罪犯？……英国法官面对的是两份针锋相对、彼此矛盾的关于阿桑奇的说辞。”美联社称。

听证会上，代表美国政府的律师刘易斯抛出一连串必须引渡的理由：阿桑奇侵入国家数据库，窃取并公布美国外交军事机密文件是明显的犯罪行为；阿桑奇公布的机密文件中包含许多帮助美国及其盟国的线人和无辜人士，这些人被置于险境后不得不销声匿迹，阿桑奇的行为给美国的情报来源造成严重风险；阿桑奇不是记者，是与人合谋窃取机密信息的黑客……

阿桑奇的辩护律师爱德华·菲茨杰拉德则一一反驳，拒绝引渡。他指认美方的指控是出于政治动机；因为一起政治案件而要求引渡是对法庭程序的滥用；特朗普政府将阿桑奇视为“美国的敌人”，并声称要向“泄密者和记者”宣战，所以，阿桑奇在美国无法得到公正的审判；阿桑奇健康状况堪忧，一旦引渡恐将受到非人待遇，会有很高的自杀风险……

最引人注目的是，案件的主角阿桑奇也现身法庭。外媒称，他穿着灰色西装、白衬衫和灰色毛衣，坐在被告席上“旁观”审判过程。

在听证过程中，阿桑奇没有为自己辩护，他只是对法官说，外面的抗议声太大影响了他的听力，“我很难集中注意力，这种噪音没有帮助……（当然）我理解并非常感谢公众的支持……他们一定对这种做法感到厌恶。”

当天，场内唇枪舌剑，场外喊声震天。在法庭大门外，数百名阿桑奇的支持者喊着口号，打着“不引渡”的标语牌，声援阿桑奇。

由于控辩双方都表示需要更多时间来准备和收集证据，引渡听证会将分两轮举行。24日开始的首轮听证将持续一周，主要听取美国检方和被告方开场陈述；5月18日将再次开庭，进入三周举证阶段。法官预计在数月之后作出裁决。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说，“维基揭秘”事件持续至今，时隐时现，情况一直在发生变化。如今，听证会在英国举行，时间和地点都耐人寻味。对英国来说，眼下面临“脱欧”以后重新定位的问题。“这使得听证会有两大关注点，一是，英国在多大程度上会利用‘维基揭秘’和阿桑奇事件来重塑国际地位、在大国关系中保持一定的分量和影响力。二是，阿桑奇在听证过程中会如何表现、如何自辩，以及是否会有新的爆料。”

抉择

路透社称，听证会最终不会决定阿桑奇是否有罪，但会决定引渡要求是否符合2003年英美两国引渡法的规定。

根据英国《2003年引渡法》规定，如果法官判定引渡阿桑奇的所有法律障碍都可以排除，且不违反《1998年人权法》，则必须判决执行引渡请求。最后，英国内政大臣将签署执行引渡的命令。

这也意味着，“如果法院批准引渡，英国政府将拥有最终决定权。”美联社称。

“英国必须抵抗！”面对美国的引渡“命令”，阿桑奇去年4月在厄瓜多尔大使馆被捕时，曾这样向英国喊话。

在引入华为5G设备的问题上，约翰逊硬气了一把，顶住了特朗普政府的压力。那么，对于引渡阿桑奇，唐宁街会“抵抗”白宫吗？

从阿桑奇事件的发展来看，英国似乎无意扮演抗命者的角色。当厄瓜多尔给阿桑奇提供政治庇护并授予其公民身份时，英国阻止给予他外交人员的身份。此后，英国也一直没有撤销对“弃保潜逃”的阿桑奇的通缉令，他最终被捕据称也是因美国向英方提出引渡要求。

按照美联社的说法，眼下，阿桑奇引渡案恰好发生在美英跨大西洋关系的微妙时刻——英国已经脱离欧盟，并渴望与美国达成一项贸易协议。英国作何抉择将“玄之又玄”。

在崔洪建看来，英国与美国谈贸易协定确实处于劣势，但是基于英国的历史与传统，以及对英美关系的认识，约翰逊政府不会为了达成自贸协议而拿引渡阿桑奇来讨好美国。“约翰逊的策略应该会把阿桑奇的案子当成一张牌或者筹码，去与美国的要价对冲，而不是单方面迎合美国的要求。”而且，即使英国政府同意引渡，一定也会施加一些条件，以表达某种关切，体现英国的外交独立性和所谓的“道义”。

批评人士认为，英美所签的引渡法其实对美国有利，便于美国引渡其需要的嫌犯。英国广播公司（BBC）称，英国认为，美国有相应的法律法规确保法官的独立性和公正审判。所以，根据英国法律，美国等一些国家提出引渡申请时无需提供嫌犯的犯罪证据。

不过，一些观察人士提醒，英国引渡手续冗长，加之阿桑奇有多次上诉机会，即便引渡成功，走完法律程序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久。BBC称，如果当事人认为引渡程序存在缺陷，可以一路提出上诉，从伦敦高等法院告到英国最高法院，直至欧洲人权法院。

此外，法新社指出，美国总统特朗普介入阿桑奇案的传言也使审理过程趋于复杂。阿桑奇的律师团队上周宣称，特朗普政府2017年8月向阿桑奇提出一项交易，只要他否认俄罗斯泄露了特朗普2016年竞选对手的电子邮件内容，就能获得总统的特赦。但阿桑奇一口拒绝，美方随即对他起诉、发国际通缉令，并提出引渡要求。对于这一说法，白宫斥之为“骗局和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英国法院同意将其作为证据加入案宗。

出路

阿桑奇之所以不愿被引渡美国，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一旦落入美国手中，等待他的将是漫漫无期的牢狱之灾。

美国一心想以间谍罪审判阿桑奇。此前，美方已就阿桑奇泄露机密情报提出18项指控，其中17项属于《反间谍法》（Espionage Act），包括合谋窃取、披露外交和军事机密信息。如果所有罪名成立，他将面临长达175年的刑期。

但刘易斯在24日的听证会上说，辩方声称阿桑奇将被判175年监禁是夸大其词，最后的刑期可能只有48个月或63个月。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特赦“维基揭秘”事件的另一主角美军士兵曼宁——当初正是曼宁把机密文件泄露给“维基揭秘”，才引发之后的泄密事件，那么，既然传闻特朗普曾提出“有条件”赦免，如果阿桑奇被引渡至美国受审，他会否得到特赦？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认为没有可能。虽然特朗普前不久进行“疯狂特赦”，但是相比看重民主、人权的自由派总统奥巴马，特朗普趋于保守，认为美国安全至上。在特朗普看来，阿桑奇的所作所为是对美国安全的威胁，所以他把阿桑奇视为“眼中钉”，不会轻易赦免他。

或许预见到羊入虎口的危险，阿桑奇团队也在另谋出路。

阿桑奇团队表示，正在寻求法国的政治庇护。因为“维基揭秘”部分架构位于法国，阿桑奇本人曾在法国居住，他的第二个孩子及其母亲均为法国国籍并住在法国。

但是，法国会否网开一面却要打个问号。早在2015年，法国政府就曾拒绝阿桑奇的庇护申请，理由是阿桑奇当时“没有面临危险”。

“考虑到与美国的关系，法国不太会接这个烫手山芋，而是应该也会像英国一样，利用这件事做一些文章，或者作为与美国谈判的筹码。”崔洪建说。

命运

同为告密者，与曼宁、斯诺登相比，阿桑奇似乎更加命途多舛。

2010年，阿桑奇公布美国有关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的秘密文件，曝光美军射杀无辜平民的真相，此举震惊世界。这个澳大利亚人由此也被美国视为“罪犯”。

之后，因涉嫌强奸受到瑞典检方调查并在英国被捕；2012年在保释期间进入厄瓜多尔驻英使馆寻求庇护，躲避美瑞两国的引渡“追杀”；接着是长达7年的使馆“蜗居”生涯，身心俱受重创。去年4月，被厄瓜多尔新政府逐出使馆后即被英国警方逮捕。特朗普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引渡阿桑奇到美国受审。

阿桑奇的形象似乎也处于两极：支持者将其视为英雄，是“互联网斗士”，反对者却把他贬为罪人，是“最危险的泄密者”。

如何看待“维基揭秘”事件和阿桑奇带来的舆论争议？崔洪建认为，泄密行为暴露了人类社会固有的矛盾，一边涉及公众的知情权，一边涉及政府的施政步骤与规划。至于对阿桑奇的观感差异，也是民众与政客之间的视角分歧，前者厌恶政治的黑暗，后者考虑的是国家运转。

“阿桑奇是国家安全与信息自由这对矛盾的牺牲品，他的命运从创办‘维基揭秘’网之初就已注定。”韦宗友说，但他的不幸遭遇也从侧面反映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双重标准：一方面主张互联网自由、信息自由，另一方面却在幕后张开监控大网，一旦发现肮脏勾当被揭露，就会祭出国家机器碾压与之对抗的所谓“泄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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