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 深度 > 纵深 > 文章详情
开卷深读 | 野生动物的病毒是怎么来到人类社会的
分享至:
 (5)
 (0)
 收藏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徐蓓 整理 2020-02-01 10:23
摘要:如果人类不提高警惕,那么下一次的病毒感染,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2018年,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研究员石正丽在“一席演讲”讲述了追踪SARS病毒源头的故事。

她在演讲中说,“在自然界,和SARS相近的病毒其实还是存在的。如果我们人类不提高警惕,那么下一次的病毒感染可能是直接感染,也有可能会通过其他动物感染人类,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让我们一起来重温当时演讲的片段,但愿人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编者


2002年,SARS首次在我国广东爆发,在短短5个月之内传播到了全球27个国家和地区,造成了8000多人感染,死亡病例近800人,这是本世纪初最严重的一次传染病。

SARS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为什么我们今天还要讲SARS的故事?因为在科学界以及公众心里,还有一些谜题没有解决。比如,SARS病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只有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能真正从源头上控制SARS的再度爆发。

根据前期的流行病学调查,广东最早出现的11个SARS病例大多和野生动物有接触的历史。受到感染的病人,或是野生动物的运输者,或是野生动物的交易人员,或是餐馆的厨师、服务员。这个线索告诉我们,SARS病毒有可能和野生动物的传播有关系。

顺着这条线索,科学家们首先瞄准了广东野生动物市场,并很快在市场上的果子狸体内分离和检测到了和SARS病毒完全一样的病毒。而且,从野生动物市场上那些和动物打交道的人体内,检测出了比较高的抗体。

什么是抗体?我们人体或动物在被一种病原微生物感染以后,会产生保护自己的物质,其中一种就叫免疫球蛋白,它可以在动物和人体内存在数月、数年或者十几年。

我们通过检测这些人的抗体得知,他们以前也被SARS感染过。这个证据表明,人们贩卖、宰杀的果子狸是SARS病毒的直接传染源。

2004年初,广东省发布了一条禁令,全面禁止捕杀果子狸,取缔野生动物交易,关闭野生动物市场。这个政策对控制SARS后期传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在那之后,广东再没有出现SARS新增病例。

那么,SARS的源头是不是就是果子狸呢?当然不是。对于一个新发的动物源病毒,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源头,我们在学术上称为自然宿主。

什么叫自然宿主?在自然界有一类动物,它长期携带一个病毒,但它本身并不发病,可以和病毒和平相处。我们把这种宿主称为病毒的自然宿主,它们就像病毒在自然界中的一个蓄水池,病毒寄生在自然宿主里才能长期存在和进化。比如大家熟悉的禽流感病毒,是以野鸟作为它们的自然宿主;早些年在我国经常引起流行性出血热的汉坦病毒,则是以老鼠作为自然宿主。

那么,果子狸是不是SARS病毒的自然宿主呢?除了广东野生动物市场的果子狸之外,研究人员调查了全国各地的养殖果子狸和野生果子狸,发现它们并没有被SARS病毒感染的证据。而在实验室里用SARS病毒对果子狸进行人工感染,果子狸也会生病,表现出症状。

显然,果子狸不符合SARS病毒自然宿主的特征。它只是病毒的中间宿主,是把SARS病毒从自然宿主传播给人的一个“中转站”,而背后的自然宿主是其它的动物。SARS病毒的起源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受这个源头之谜的驱动,2004年我和我的团队开始了寻找SARS病毒自然宿主的旅程。

受益于国际合作的专家的指点,让我们想起在上世纪90年代有两种严重的传染病。一个是在澳大利亚爆发的,由马传给人的亨德拉病毒。另一个是在马来西亚爆发的,由猪传给人的尼帕病毒。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这两种病毒的自然宿主都是果蝠。因此我们就想,SARS的自然宿主会不会也是蝙蝠呢?

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蝙蝠这种动物。在分类学上,蝙蝠属于翼手目,种类大概有1200多种,占到哺乳动物物种总数的20%,仅次于啮齿类动物。蝙蝠是唯一能飞行的哺乳动物,进化历史长达5000万年。大多数蝙蝠是喜欢群居生活的,少则几百只,多则上万只。最重要的是,蝙蝠携带多种病毒,但它本身并不发病。

2004年,我们首次采集了广东和广西的果蝠样本,取回来后在实验室进行遗传物质检测。结果8个月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想而知我们有多沮丧。

这时我们面临一个抉择,要不要继续做研究。如果继续做,我们的研究策略一定要作一些改变。正好这时候隔壁实验室在做SARS病毒抗体的检测,我们就想,可以先去找那些被SARS感染过的蝙蝠群体,如果发现抗体,再缩小范围去找SARS病毒的源头。

结果,在广西和湖北的三种菊头蝠体内我们发现了SARS病毒的抗体,我们顺藤摸瓜又在这三种蝙蝠体内检测到了冠状病毒。由于在分类学上冠状病毒和SARS病毒属于同一个种类,所以我们把它称为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

这个收获很快被发表在2005年的《科学》杂志上,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我们寻找SARS源头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事件,它指引和支持了我们的假设,说明蝙蝠的确是和SARS的源头有关系。

但在仔细比较以后我们发现,2005年发现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和SARS病毒还是有一定的差异,尤其是在决定病毒感染能力和致病性方面最为关键的一个基因并不相同。打个比方说,它是SARS病毒的亲属,但不是直系亲属,并不能感染人。

于是,在后续的几年内,我们继续在全国各地寻找。因为没有目标,也不知道它分布在哪里,所以不管南方还是北方、中部还是西部,只要听说有蝙蝠的地方我们都会去。我们的足迹遍布我国28个省市,像大海捞针一样,这样一做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大家可能会问:你天天去采蝙蝠,这样的科研工作是什么样的体验?首先,当然是非常艰辛。蝙蝠洞一般都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地势也比较险峻,经常没有路,我们要翻山越岭,自己来开路。有时候蝙蝠洞就在不远的山头上,直线距离不过几十米,但走上去却要花几小时。还有的蝙蝠洞洞口非常小,要爬着进去。

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团队成员都练就了攀爬、钻洞的本事。因为蝙蝠是夜行动物,所以我们采样也要起早贪黑。天黑之前在洞口支起捕鸟网,当蝙蝠飞出洞口觅食时,有的会撞到网上。然后我们把蝙蝠从网上取下,连夜采集样本,取了样再把它们放掉。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要再次进洞收集新鲜的蝙蝠粪便。

一直到2011年,新的线索出现了。我们在云南一个蝙蝠洞的样本里分离并检测到了一株和SARS病毒高度同源的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它们除了进化关系近,在功能上也非常相近。

2013年,我们又从这个洞的样本中成功分离到一株病毒,它比以往发现的所有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都要接近SARS病毒,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感染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的细胞。这一发现刊载于《自然》杂志,是证明SARS起源于蝙蝠的一个极为有力的证据。

我们持续在这个洞里进行了5年的监测,每年取样两次,结果发现了10多株不同类型的SARS样冠状病毒。尽管没有发现和SARS病毒完全一模一样的病毒,但我们发现了一个SARS病毒的天然基因库。后续经过生物信息学的分析,我们证明了SARS病毒是经过几个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重组而来的。

经过13年的追踪,我们最终确定了SARS病毒起源于蝙蝠。

当年的SARS爆发于广东,而我们发现的病毒是在云南,这又是为什么?在SARS暴发前,我国很多地方养殖的果子狸大多被销售到了广东。我们推测,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在偶然的情况下感染了云南养殖场的果子狸,感染了病毒的果子狸随后又被贩卖到了广东。病毒进一步在市场上的果子狸中传播,不断变异,最终产生一个传播性极强的SARS病毒,感染了人类。

尽管这么多年来SARS没有卷土重来,但在自然界,和SARS相近的病毒其实还是存在的。如果我们人类不提高警惕,那么下一次的病毒感染,可能是直接感染,也有可能会通过其他动物感染人类,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栏目主编:龚丹韵 文字编辑:龚丹韵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笪曦
正文图片:一席提供
上一篇: 没有了
下一篇: 没有了
  相关文章
评论(0)
我也说两句
×
发表
最新评论
快来抢沙发吧~ 加载更多… 已显示全部内容
上海辟谣平台
上海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
上海市政府服务企业官方平台
上海对口援疆20年
举报中心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关注我们
客户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