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戏院里的老戏迷，剧场里，美国观众清楚地知道该在哪个点鼓掌。上海芭蕾舞团经典版《天鹅湖》1月17日在美国纽约林肯艺术中心大卫·寇克剧院拉开帷幕，为大洋彼岸观众献上唯美演出。无论是一段群舞结束，一段音乐的戛然而止，或是情感到了某个高潮，观众总是恰到好处地用掌声表达回应。

当王子挽着黑天鹅，跳出一个高难度的双人动作时，观众席里不约而同响起掌声，舞段结束，有人禁不住大声叫好。不用怀疑，掌声不是西方观众礼节性的附和，而是发自内心地为精湛表演而敬佩。这一段猝不及防的掌声更是专业观众和成熟演员间特殊的默契，它意味着，上海芭蕾舞团在纽约的舞台立住了。

海外巡演走纯市场路线

演出前一周，纽约林肯艺术中心门口挂上了上海芭蕾舞团经典版《天鹅湖》的巨幅海报。上海芭蕾舞团团长辛丽丽的态度很坚决，“我们不送票，也不打折。“想看演出，必须买票。

多年来，上芭海外巡演一直走纯市场路线，对出票率绷着一根弦。“1500多个座位卖掉了70%-80%。”演出前几天，辛丽丽向记者介绍。要让世界观众真正了解中国作品，必须这么做。

寇克剧院的舞台已经装好，灰绿色的幕布垂下来，从舞台侧面望去，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在幕布间的空隙里轻盈闪现。为了倒时差和预防恶劣天气，演员们提前一周抵达，在正式演出前做好充分准备。

几年前在美国巡演时，辛丽丽都要在演出前去当地大学演讲普及中国芭蕾的历史和发展，纠正他们对中国芭蕾还停留在100年前的误解。也许是因为票房的成功，也许是因为带来的是《天鹅湖》，这次到纽约，并没有遇到类似困扰，大家全神贯注于舞台打磨。

辛丽丽心里装着舞台，一面和记者聊着，眼睛忙不迭地盯向幕布后排练的身影。上海芭蕾舞团艺术总监、前英国国家芭蕾舞团艺术总监德里克·迪恩在为两位主角，上海芭蕾舞团首席主要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吴虎生，上海芭蕾舞团最年轻的主要演员、国家二级演员戚冰雪指点动作。在1月17日至19日上演的经典版《天鹅湖》中，他们分别饰演齐格弗里德王子和黑白天鹅奥吉莉娅、奥杰塔。

吴虎生和戚冰雪相差十岁，在上芭已经算两代人。上芭的工作人员笑称，这次来巡演的是“老中青三代”，吴虎生再往上，还有四十余岁的首席舞者范晓枫。舞蹈演员的年华，有着别样的计算方式，“我们十年一代，十年出一个明星。”

在后台摘下王冠和额边的羽毛装饰，脱下足尖鞋，跑到化妆室接受记者采访的戚冰雪从高贵冷艳的天鹅公主变回了腼腆羞涩的普通女孩。“我和虎哥差了好几辈。”别人都说，戚冰雪是吴虎生“一手带大”的。进团时，她只有十七八岁，吴虎生已经是首席了。“那时候我有点怕，出乎意料的是，虎哥处处让着我，有什么做不好，他很有耐心地一遍遍陪我练。”

有经验的演员带教新演员，这是上芭的传统。吴虎生在那样的年纪，也是范晓枫等几位“姐姐”耐心带教出来的。在他眼里，这样的带教关系相比师徒传授，更重要的是培养舞伴间的信任感。“舞伴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感，舞台上的每一个瞬间都需要双方很强的信任和配合。”

吴虎生曾于2007年在纽约荣获第九届美国纽约国际芭蕾舞比赛依戈·尤斯科维奇评委会特别奖以及大赛男子组第一名。他扮演的王子被欧洲媒体盛赞为“不仅线条优美，每次弹跳的高度、轻盈的落地都令人目瞪口呆”“表现令人惊艳，是一位拥有国际化水准的芭蕾明星”。时隔13年再回到纽约演出，一切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我很期待大幕拉开的那一刻。”

寻常的演出，特别的舞台

音乐响起，幕布拉开。从观众席二楼向下望去，台下密密麻麻，几乎全部坐满。演出过程中，人们注视舞台，不错过任何一个鼓掌的机会，不吝啬任何一次喝彩的声音。也许《天鹅湖》已经看过太多遍，但舞台上总有惊喜发生。

经典版《天鹅湖》首演于2015年，是上海芭蕾舞团在继承和发扬古典芭蕾艺术上的诚意之作。2015年和2016年间，经典版《天鹅湖》首访荷兰八大城市，上演26场；2017年，在荷兰及比利时9座城市演出40场，更于阿姆斯特丹皇家卡雷剧院创下驻场演出19场的纪录。经典版《天鹅湖》近百场的海外演出，检验了东方芭蕾对西方经典的呈现。

位于美国纽约的林肯艺术中心是全球艺术人憧憬的舞台。尽管是首次登上这样的重要舞台，但有了此前一系列巡演经历，大家都习以为常。“我们走国际化、市场化这条路多年，每年有大量国际演出，去的是一线主流剧院，和很多主流团体都有过合作，所以这次演出对我们来说没有觉得很特别。”有人问起《天鹅湖》中的角色，吴虎生寥寥数语带过。在他眼里，《天鹅湖》的故事几乎不言自明，不必担心观众看不懂。“我需要做的只是把握住人物的个性和王子那种忧郁的状态。” 

“尽管天鹅湖的故事耳熟能详，但我们是中国面孔，怎么用中国人的身形去演绎西方故事，相信会是一个很好的碰撞。”台上，黑天鹅完成32个挥鞭转的高难度动作，台下观众轻轻鼓着节拍。这是戚冰雪第一次来纽约演出。演出前一天接受媒体采访时，她的状态很放松，充满自信，眼神里比舞伴多了一分期待，“我们世界各地的舞台都登上过，但这个舞台很特别。”

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中国芭蕾姑娘是第一次登上纽约的舞台？彩排前一天，上海芭蕾舞团在林肯中心拍合影。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和当地建筑合影，这也是巡演的传统。一群白天鹅站在楼梯的台阶上，辛丽丽指导她们摆出整齐优雅的姿势，时而亲切，时而严厉，“要像蝴蝶一样，手打开，再柔一点，宝贝。”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构图，她忍不住走进“鹅”群，轻轻扶拨每一只白天鹅的位置，手臂划过洁白的芭蕾纱裙，像收获的农人，在拨开一排排饱满的稻穗。

队伍成型了，白天鹅或单膝跪地，手臂交叉，或伸长手臂，弯曲着腰肢，定格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如同背后墙壁上的浮雕。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出现了，每一个舞者，都是一片洁白的天鹅羽毛。这是上海芭蕾舞团引以为傲的群舞阵容。常规版16只或24只群鹅升级为48只，让舞台变身真正的“天鹅湖”。丰富的群舞反而更加凸显男女主角，她们变换队形，把整个画面饱满起来，也让主要角色变得更加丰满。“我数过，舞台上人数最多时有48只天鹅。”中场休息时，有观众小声嘀咕。

“除了主要演员外，上芭最大强项在群舞演员。48只天鹅无疑是亮点之一。” 迪恩的编排将上海芭蕾舞团优美、典雅、纯正的古典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舞台上，天鹅们聚拢、散去都是以奥杰塔为圆心，仿佛片片开合的花瓣，她们立起足尖，奋力挥动“翅膀”，去捍卫她们的公主。群舞场面将天鹅群的悲伤、愤怒、惊惧化作一股力量，在视觉上呈排山倒海之势，不仅将剧情推向高潮，更带给观众无可比拟的情感冲击。“登上纽约这样世界重要文化城市的舞台，上芭已经到了火候，也到了时候。”迪恩说。

《天鹅湖》有很多版本，上芭版有自己特殊的词条。在吴虎生看来，王子和公主双双殉情不能算悲惨结局，“因为他们在天上相遇了。”这个故事是迪恩特别为上芭编排的，“这个版本的竞争力在于故事性。我们通过舞蹈把故事线讲清楚，希望给观众呈现一个更加清晰、干净的故事。” 来自美国芭蕾舞剧院（ABT）的指挥查尔斯·巴克，执棒纽约城市芭蕾舞团交响乐团为演出伴奏。此次演出还邀请到了前旧金山芭蕾舞团首席玛丽娅·柯切特科娃和罗马尼亚国家芭蕾舞团首席舞者戴维·特岑西米奇担任客席主演。他们的加盟，也让这个版本的《天鹅湖》更加国际化。“我们去荷兰的一次巡演来了六七对客席。合作很重要，特别芭蕾是国际化的艺术，不能一直关着门自己跳自己看。要多把门打开，让优秀演员来参与，才能有较快进步。”吴虎生说。

大洋彼岸中西文化交相辉映

幕布落下，观众席里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手机屏幕。演员返场谢幕时，所有人都保持在原座位上起立鼓掌，大声叫好致意。直到走出剧场，才看到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肤色和面孔，脸上浮现着笑容。

结束纽约经典版《天鹅湖》的演出后，上海芭蕾舞团将马不停蹄地赶赴印第安纳州曼西、伊利诺斯州丹维尔和肯塔基州尚佩恩，相继为三地观众上演共计4场原创芭蕾舞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共庆中国传统新春佳节。

原创芭蕾舞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上海芭蕾舞团用西方芭蕾语汇讲述中国故事的一大海派力作。该剧由辛丽丽编导、罗怀臻编剧、徐坚强作曲，并在上芭全体演职人员的共同努力下于2000年创排。此次演出也将是上海芭蕾舞团继2007年和2013年34场《梁祝》演出后，第三次携该剧开启美国巡演。吴虎生、戚冰雪分别饰演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将在宛转悠扬的小提琴旋律中，用舞蹈为西方观众讲述一段唯美浪漫的东方爱情故事。

“这是我第一次春节不在家，以前都是陪父母过，这次除夕还在演出，在外面过年也很特别。”吴虎生并不担心西方观众不能接受中国故事，“《梁祝》吸收了很多中国元素，包括戏曲动作等，人物情感也比较东方化，我猜西方观众会更喜欢。”相比之下，反而是《天鹅湖》更具挑战性。“对于《梁祝》来说，国外观众会好奇中国元素如何与芭蕾结合，《天鹅湖》更考验我们的硬实力。因为国际所有芭蕾舞团都会跳它，有国际标准放在哪里，好不好，观众一看就知道。”

“中国芭蕾和世界跳法一样，上海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我们除了跳古典也跳当代的作品，欧洲观众喜欢和熟悉上芭，对美国观众来说也不陌生。”辛丽丽满怀信心地说。

两部“上海制作”的作品同时访美，向拥有高欣赏水平的美国观众展现了海派文化滋养下上海芭蕾舞团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一流的实力。中、外故事，东、西文化，在大洋彼岸的舞台上交相辉映，上海芭蕾舞团以此翻开了2020年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