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比较乱套，成天勾心斗角，今天弹劾领导，明天首相被炒……”这句走红于十多年前的小品台词，如今又在大西洋两岸生动上演。继美国总统特朗普遭弹劾调查后，英国首相正在迎接自己的艰难时刻。

据多家英媒28日报道，为阻止“无协议脱欧”，英国反对党最早将在下周推动议会下院启动政府不信任投票，约翰逊很有可能在上任2个多月后被迫下台，工党领袖科尔宾可能会出任临时首相。这样充满戏剧性的一幕真的会发生吗？

唯一途径

当地时间28日，英国苏格兰民族党资深议员斯图尔特·霍西表示，为了让约翰逊下台、确保英国延长“脱欧”期限，下议院反对党最早将在下周一或周二（当地时间9月30日或10月1日）发起政府不信任投票。“我们必须这么做，因为现在没有人相信首相会遵守法律。”

有评论称，反对党此前之所以迟迟不愿发起不信任投票，是担忧如果各党没有就替代人选达成一致，即使现任政府输掉不信任投票，但约翰逊仍能获得提前大选的机会，并可以将大选推迟到10月31日的“脱欧”期限之后，从而继续按照自己的“剧本”推动“脱欧”。

如今，反对党为何又决定推动不信任投票了？有观点认为，约翰逊最近几天的强硬表态让反对党担心，这位危险的首相会对议会此前通过的“防无协议退欧法”视若无睹。根据这项法案，如果约翰逊政府不能在10月19日前与欧盟达成新协议，就必须向欧盟申请延期“脱欧”。但约翰逊认为，这是“投降法案”，“意在损害英国的谈判地位”。

“举行不信任投票是‘无奈之举’，是确保约翰逊不会在10月31日前推动‘无协议脱欧’的唯一途径。”霍西如是说。

上海欧洲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叶江认为，此前反对党不愿发起不信任投票主要是时间上的问题。当时，英国议会即将面临休会，没有足够时间（14天）确认看守内阁，结果只会让约翰逊占便宜。现在议会重开，情况有所不同。此外，议员们也担心，尽管议会通过了一系列法律，但如果政府拒不遵守，拖到最后一刻促成“无协议脱欧”，并通过启动“紧急状态”加以应对，议会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因此，反对党想要釜底抽薪，就是让约翰逊下台。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根据英国议会规则，不信任投票只需简单多数通过，即只需获得下议院过半数议员的赞成票。如果不信任投票未获通过，就意味着现任政府胜出，它将像以前一样继续运行。如果不信任投票获得通过，即现任政府不被信任，议会将推进新首相和新政府的接任程序，这时将出现几种情况：

首先，要看替代政府能否获得下议院多数席位。如果可以，现任首相辞职，新首相得到任命。替代政府需要在14天里赢得议会的信任动议，如果得到信任，不需要大选，新政府将继续运转。如果新政府输掉信任动议，将触发提前大选。

其次，如果替代政府明显无法得到下议院多数席位，那么现首相留任，他有14天时间让政府赢得议会信任动议。如果得到信任，将不会有大选，原政府继续执政。如果政府再次不被信任，就要看议员们是否同意更换首相，如果议员们同意，那么现首相辞职，新首相再走一遍组阁程序。如果议员们不同意更换首相，将触发提前大选。

不管哪种情形，提前大选最早都要在不信任投票7周后举行。

按照苏格兰民族党人的说法，如果不信任投票通过，他们将支持让工党领袖科尔宾接任首相职务。然而，并非所有反对党成员都乐见科尔宾成为下一任首相。自由民主党和许多保守党成员已明确表示不会让工党领袖进驻唐宁街，即使是短期的也不行。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科尔宾本人是一位存在争议的反对党领袖，他曾因含糊的“脱欧”立场和未能在工党中消除反犹太主义主张而受到批评。他的不支持率为60%，这使他成为有记录以来最不受欢迎的反对党领袖，而工党的支持率也停留在25%左右，远低于赢得英国议会多数席位所需的水平。

按照英国议会官网的数据，在议会下院650个席位中，约翰逊领导的保守党占288席，反对党工党、苏格兰民族党与自由民主党各占247席、35席和18席。这意味着任何单一政党在英国议会下院都不占绝对多数。英国《卫报》称，即使得到苏格兰民族党35名议员的全部支持，科尔宾仍远未达到下议院多数所需的最低门槛——326个席位。

叶江指出，目前反对党内部并没有统一的声音。有消息称，一些议员主张推举一名绿党领袖来出任首相。因此，不信任投票结果如何仍然存在诸多变数。

民意宠儿

有评论称，反对党的不信任投票带有“打赌”性质。它们赌约翰逊会输，或者说反对“无协议脱欧”的力量会赢，但现实有可能较为黯淡。一方面，自二战以来，英国只有工党少数派政府在1979年输掉不信任投票，被撒切尔领导的保守党政府替代。另一方面，如果不信任投票最终触发大选，反对党可能“自投罗网”，最新民调已描绘出一番不容乐观的朝野力量对比。

《卫报》28日报道，尽管约翰逊政府又经历了艰难一周，但在最新民调中，保守党的支持率仍保持在36%，较工党的24%领先12个百分点。此外，足以令科尔宾担忧的是，自由民主党的支持率上升3个百分点达到20%，这是该党首次在“留欧派”选民中获得最多支持。个人层面，约翰逊37%的支持率仍遥遥领先只有16%的科尔宾。

为什么约翰逊在议会下院、最高法院接连“碰壁”后，仍是英国选民心中的首相首选？

叶江指出，这就是民粹主义在英国或者说整个欧洲发挥的作用。约翰逊是出了名的民粹主义者，得到党内反建制势力和社会底层民众的广泛支持；在民粹主义冲击下，传统政党支持率普遍下降，这也是如今英国政治的最大特色。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所长田德文认为，英国选民现在不是在选“好和更好”，而是在“差和更差”中做选择。科尔宾似乎是英国政坛唯一有可能战胜约翰逊的政治对手，但两人的差距仍然悬殊。

不过，专家一致认为，尽管占据优势，但保守党并不能赢得半数以上的支持，人气一直维持在三成水平，无法单独实现组阁。英国《每日邮报》称，约翰逊即便如愿举行大选，选后的情形可能不比眼下更好。他和保守党可能不会是唯一获益的一方。田德文认为，最大的获益者可能会是自由民主党。

大选工具

就在反对党磨刀霍霍之际，从29日起，约翰逊将在曼彻斯特举行的保守党年度大会上与同僚们共度四天。有评论称，四天的胜利欢呼不太可能让约翰逊处于一种和解、妥协的情绪中。随着“脱欧”日期越来越近、可能的大选越来越近，敌对情绪正在伦敦上空积聚。

CNN称，从英国的政治反对派到布鲁塞尔的欧盟官员，人们都在问，约翰逊和保守党对英国“脱欧”到底有多认真？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不太认真。

英国《泰晤士报》指出，最近英国政府与其他欧盟领导人的接触正在加强。周五，英国“脱欧”大臣巴克莱前往布鲁塞尔，会见欧盟外长巴尼耶。尽管首相相信，他可以在10月17日至18日的欧洲理事会峰会上达成新的协议。但布鲁塞尔方面不以为然。消息人士称，对于英国提交的“脱欧”协议替代方案，布鲁塞尔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因为欧盟日益感到，他们送来的文件是空洞的。

田德文称，欧盟方面对谈判新协议的态度是开放的，问题是双方还能谈出什么。欧盟方面现在也希望英国赶快离开，只是英国自己搞不定内部的分歧，才一直在原地打转。

美国分析人士卢克·麦基认为，约翰逊想要尽快举行选举，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从目前的情况看，他摆出不惜一切代价“脱欧”的姿态正受到公众更多的欢迎。但如果他现在“掉转车头”，寻求推迟“脱欧”，就有可能被“硬脱欧”支持者解读为背叛，那么一切都可能改变。

“‘脱欧’只是约翰逊赢得大选的工具，”一名欧盟外交人士指出，“我们不再相信他真的想在现阶段达成协议。一个以‘投降法案’为竞选口号的英国首相怎么可能真的作出妥协呢？”

田德文认为，的确，约翰逊将“脱欧”视为自己最大的一张牌。英国前首相卡梅伦曾说过，约翰逊本是一名“欧洲派”，但他如今坚定支持“脱欧”，其实是把“脱欧”当成一种政治资源在使用。

“与猪摔跤”

美国《纽约时报》称，最近一周，在大西洋两岸，特朗普和约翰逊的命运从未如此同步。两位浮夸、极化的领导人都陷于激烈的政治角力和无情的混乱中，也让世界上两个盎格鲁—撒克逊民主国家面临巨大压力。

事实上，两人的背景截然不同：一个是毕业于伊顿公学、牛津大学的希腊古典文学爱好者；另一个是纽约的房地产开发商，喜欢看真人秀，花了大量时间跻身曼哈顿上流社会。特朗普的朋友和前助手说，他在冲突中茁壮成长，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反叛者，在与对手对阵时状态最好。约翰逊身边的人则认为，尽管首相大放厥词，但他倾向于回避冲突；他的政治生涯与其说是一场叛乱，不如说是在建制派中不断攀升。

“约翰逊和特朗普的相似之处在于，当事情对他们不利时，他们都极度不满，”约翰逊的传记作者索尼娅·珀内尔说，他们不会妥协，而是坚持己见。这种不留余地的虚张声势是某种策略：激发他们的政治基本盘，让他们安然度过动荡。

《卫报》指出，英美两场政坛“风暴”有一个共同点：约翰逊和特朗普都坚称，他们陷入了一场“人民”（他们的拥护者）和被憎恨的“精英”（任何可能阻挠他们意愿的人，如法官、记者甚至民选代表）之间的巨大斗争。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们的非正统风格、无视公认的规则和缺乏“B计划”，才让他们无意中陷入困境。“他们都是表演者，”特朗普的前首席策略师班农称，“问题是，这会让你当选，但无助于治理国家。”

“在英国和美国，教训是显而易见的，”英国专栏作家乔纳森·菲德兰德指出，与民粹主义者斗争可能就像与一头猪摔跤——双方都弄脏了，而猪喜欢这样。但是，这场摔跤必不可少。因为另一种选择是，眼睁睁地看着民主生活方式被扼杀。

田德文认为，从特朗普到英国“脱欧”，西方民主制度暴露出很多弊端，遇到不小的危机。以“脱欧”为例，公投看似很民主，但事实上把这样一个专业问题交给没有知识背景的广大民众决定，本来就是领导层在政治上的不负责任。正因如此，英国才落得眼下这般狼狈。

叶江认为，可以从两个层面看待这个问题，这是西方民主的乱象，但与此同时，制度本身也展现出一定的弹性和制衡。

只可惜，这个“纠偏”的过程又制造出更多的争吵和混乱。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