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政府22日宣布，决定不续签《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按照韩方官员的说法，日本以缺乏互信为由对韩国实施出口管制，导致两国安全合作环境发生巨大变化，继续互换敏感军事情报不符合韩国国家利益。

外媒述评，这是韩日因贸易争端矛盾升级之后，两国关系的又一个危险转折。首尔放弃情报共享削弱了有关朝鲜的重要信息来源。美国本可以帮助解决两个关键盟友之间的分歧，但它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特朗普对盟友不负责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助长了仇恨，也令美日韩同盟体系受到损害。”

“卖国协定”

《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签署于2016年11月23日，是1945年韩国摆脱日本殖民统治以来，两国签署的第一份军事协定。在协定签署前，韩日2014年曾与美方达成一份三边情报共享协定，双方能间接共享军事情报。但后来，韩日均认为有必要提高彼此情报共享效率，于是《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应运而生，它可以让韩日不再通过美国中转，直接共享军事情报。

《日本时报》称，协定的主要作用是日美韩三方共同监视朝鲜的军事动向。韩国在地理上与朝鲜接近，可通过间谍和“脱北者”等信源向日本输送情报，也能快速掌握朝鲜导弹的发射地点和发射方向。而日本则凭借尖端侦察能力，在军事卫星、雷达、侦察机方面享有技术优势。此外，对于美国而言，这份协定还有助于防范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威胁”。

自协定签署以来，每年届满则自动延长，韩日任何一方如果不愿续签，需要提前90天、即8月24日以前向另一方通报终止协定。迄今双方共交换29次情报。

韩国媒体称，协定一路走来并非一帆风顺。2012年，因引发暗箱操作质疑，再加上日韩因历史问题出现龃龉，协定在签署的最后关头告吹。2016年，朴槿惠政府突然宣布与日本重启相关谈判，并用27天时间便完成程序，被在野党批为“卖国协定”。

之后，代表进步派阵营的文在寅上台执政，他虽然承认加强韩日关系的重要性，但也明确表示把美日韩合作关系发展成三边军事同盟并不合适。这也使得韩方在共享情报时有所保留，经常拒绝日方提出的请求。日本官员抱怨道，韩国只在涉及朝鲜核导项目的领域与日本共享情报，在其他领域则“三缄其口”。

今年7月以来，韩日因历史问题引发经贸领域的尖锐对立，终于成为“压垮”协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月初，日本政府把用于制造存储芯片和显示器的3种关键半导体工业原材料，列入对韩出口管制对象。本月2日，日方在内阁会议上决定，把韩国排除出贸易“白色清单”。外界普遍认为，虽然日韩矛盾爆发在贸易领域，但症结还在于历史问题，尤其是日本殖民韩国期间的劳工索赔问题。去年10月至11月，韩国大法院（最高法院）两度判决日本企业赔偿殖民朝鲜半岛期间强征的韩国劳工，还扣押日本相关企业在韩资产。因此，日本意图通过贸易手段实施报复，警告韩方“适可而止”。

对于日本的连续施压，韩国毫不妥协，以眼还眼，宣布将把日本移出本国的贸易“白色清单”，并表示考虑动用一切选项回应，包括不再续签《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韩媒称，最终，韩国在规定时限内作出不续签决定，也让降至1965年建交以来最差水平的日韩关系进一步陷入“无法预测”的糟糕境地。

“另一伤口”

韩方“不续约”的决定，是由青瓦台国家安保室第一次长金有根宣布的。他说，日本先前以缺乏互信为由把韩国排除出可获得贸易便利国家的“白色清单”，导致两国安全合作环境发生巨大变化。金有根还说，韩国政府会在8月24日截止期限前经由外交渠道告知日本政府不再续签协定。

之前媒体大多猜测，韩国并不会真的废弃《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22日，《日本新闻》用“令人震惊”形容韩方决定。日本时事通讯社援引日本防卫省官员的话说，“本以为韩国再怎样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太遗憾了”。新加坡《联合早报》发自东京的报道说，韩方这一决定让日本首相安倍晋三面对记者时满脸沉重，不愿回答问题，掉头就走。日本媒体称他是在做“无言的抗议”。

相比安倍的“无语”，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则公开表态。他批评韩国将出口管制与安全问题混为一谈。他说，考虑到朝鲜等问题，每个人可能都明白这项协定的重要性。然而，韩方做出这一决定却与日本对韩出口管制的审查相挂钩，“我不得不说，他们完全误解了安全环境。”他说，东京召见了韩国大使以示抗议。

美国也对韩方举动表示失望。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称，“我们对韩方决定感到失望。我们敦促两国继续接触。毫无疑问，日本和韩国的共同利益是重要的，对美国也很重要。”五角大楼也表明了类似态度。

日本媒体分析认为，韩方不续签协定，将影响未来日美韩三国在朝鲜等问题上的合作，未来日韩关系的持续恶化恐在所难免。

东京国际基督教大学国际关系与政治高级副教授斯蒂芬·纳吉表示，鉴于朝鲜最近6次进行发射活动，韩国撕毁协定将阻碍美日韩在朝鲜、武器扩散等问题上的合作，也让日本接收到一个强烈信号，即韩国在该地区是个不可靠的伙伴。这将迫使日本加强与美国、澳大利亚、印度等伙伴的关系。而对日韩关系来说，这是日益政治化的关系中的另一个伤口，将损害安全、商业和其他形式的合作。

韩国外交界普遍认为，两国矛盾迎来不可逆局面，这种强对强的对峙氛围将持续一段时间。“不少人认为《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被废弃，美国最失望，但错了”，韩国YTN电视台说，最失望的应该是安倍。因为日本可以通过这一协定轻松获取有关朝鲜半岛的军事情报，并以朝鲜为借口，获得行使集体自卫权的机会。协定废弃，对于一直努力推动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安倍来说，无异于一次重重的打击。

还有一些评论则担心文在寅此举所付出的代价——可能招致日美等国报复。首尔梨花女子大学教授李雷夫（音译）说，文在寅政府可能觉得废除协定是一个“象征性的、低成本的（向东京方面）显示决心的信号”，但是这容易造成反弹。东京更有可能加大对韩经济压力。此外，这一举动将引发国际社会的担忧，即韩国误读了地区安全形势，目前不愿承担改善韩日关系的责任。

“有缝对接”

韩日“闹掰”也对美国构成冲击。韩国《国民日报》认为，韩美关系僵化或将不可避免。因为这一协定不仅是单纯的军事情报协作，还是韩美日牵制中俄的合作象征。

《纽约时报》认为，美国本可以帮助解决两个关键盟友之间的分歧，但它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相反，特朗普总统对贸易和联盟不负责任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仇恨。

本月早些时候，当被问及是否会支持《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时，特朗普总统表示，他希望两国“开始友好相处”，因为两国之间的争端“让我们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话虽说得漂亮，但在实际行动中，分明能感受到特朗普的“恶意”——他一面向韩国讨要防卫费，一面模仿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亚洲口音，凉薄之态令盟友寒心。

“这是‘美国优先’带来的恶果。每个国家都为自己，而不是致力于合作伙伴构架。”美国前助理国务卿丹尼尔·罗塞尔说，韩国“退约”对于美国同盟体系是一场灾难。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特朗普对长期联盟不感兴趣，为华盛顿的对手削弱同盟关系提供了机会。美日韩三角关系中，首尔和东京是最薄弱的一环。由于日本殖民的历史遗留问题，两国互不信任。特朗普忽视了华盛顿在调停韩日矛盾上扮演的传统角色。事实上，过去20年，韩日矛盾也走到过“爆燃”边缘，但美国领导人花了大量时间和政治资本斡旋其中。但特朗普显然不会这么干。

曾在美国国防部负责东亚事务的副助理部长亚伯拉罕·丹马克表示，协定允许韩日“无缝对接共享军事情报”，但韩国退出后，美国将被迫扮演中间人角色传递情报。这减慢了决策速度，令人沮丧。尤其应对快速发展的危机时可能产生严重影响，例如应对中国军事力量的崛起。

韩国SBS电视台评论说，虽然青瓦台称事先已向美国做充分解释与沟通，也获得美方理解，并强调韩国废弃协定不会对韩美同盟关系产生任何影响，但韩国这样做等于让美国布局的东北亚战略受挫，日后韩国与美国推动其他协商或协定时，将不得不做出让步。

“这对那些希望看到美国在亚洲力量减弱、盟友体系削弱的国家来说是件好事，”丹马克表示，“美国盟友之间的问题——尤其像日韩这样关键盟友之间的问题——被视为对美国战略的挑战，也象征着美国在亚洲的实力正在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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