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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生于澳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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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黄惟群 2018-11-01 07:12
摘要:儿子与他妈的友谊,以及对他妈的尊敬是牢不可破的。两岁开始上托儿所,学会的第一句英语是,“你是我的朋友吗?”妈妈在外打电话回来,他非接不可,叫一声“妈咪”,然后就点头,也不顾电话里他妈看不见他点头。轮到他说话,便是“你是我的朋友吗?”一而再,再而三。

“我儿子不喜欢女人。”我常这样对一些女人说。其实,知子莫如父,儿子不喜欢的只是不漂亮的女人。漂亮女人抱他,亲他,他来者不拒,又乖又温柔;不漂亮的,还没碰到他,离老远,他就“哇哇”哭上了。我之所以说他不喜欢女人,为的是安慰那些他不喜欢的女人。儿子严格的审美观是与生俱来的。三岁时,一次,他站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看了几分钟后,突发奇论:“我喜欢这个女人。”说得一本正经。“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喜欢这个女人。”他重复道,目光依然笔直。“为什么、”我追问。“因为她漂亮。”他说。没错。他说得一点不错。电视里出现的几个女人中,他指的那个无疑是最漂亮、最高雅、让人看了最愉快的。三岁孩童具有如此鉴赏力,够让人五体投地的。

 

最有意思的是那年圣诞,带他去一个海滨小镇,在那,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跟着她妈在买东西。女孩只穿一件游泳衣。觉得好玩,我对儿子说“看,看这女孩。”儿子仔细看一阵,回过头来,然后拉弯我的身,神秘兮兮凑近我耳朵说:“她很性感。”我忍不住大笑。能不笑吗?他尴尬极了,皱紧眉,加重语气却又压低声音命令道:“不要笑。”可接着,又强挤笑脸,语音婉转地恳求道:“不要告诉妈妈,OK?!”

 

儿子与他妈的友谊,以及对他妈的尊敬是牢不可破的。两岁开始上托儿所,学会的第一句英语是,“你是我的朋友吗?”妈妈在外打电话回来,他非接不可,叫一声“妈咪”,然后就点头,也不顾电话里他妈看不见他点头。轮到他说话,便是“你是我的朋友吗?”一而再,再而三。叫他说些别的,一张口,还是这一句,似乎其他都不重要。洗澡,他要他妈洗,睡觉,要他妈陪,上厕所,要他妈帮手,灌牛奶、上车系保险带之类无关紧要的事,他也非得指定让他妈做。妈妈的话,当圣旨,言听计从。妈说做什么,他做什么,妈做什么,他学什么。还会拍马屁。妈帮他粘好一个玩具,他会双手举过头顶,又蹦又跳又叫:“妈咪有本事,妈咪有本事。”对我,他无所谓。“你是我的朋友吗?”也只偶然问一句,是偶然,敷衍敷衍。我的话,他不信,非得重新问他妈。我说:“你是妈的跟屁虫,是吗?”他小眼一白:"别愚蠢。”我说:“妈咪放屁是香的,对吗?”他大叫:“爹地,你住嘴!”儿子明显“偏心”,与他妈不开玩笑、教育有方固然有关,但与她的小恩小惠也有关。每天见他,他妈总能从包里掏出他爱吃,爱玩,或爱看的卡通录像带等,逗得他兴奋不已。我不得不感叹:“爸爸不行,不会做人,在外不行,在家也是个失败者。”

 

我呢,也确实像他妈说的,“太不正经”、“太爱开玩笑”、“太不像父亲”。不过,我是存心不想太像父亲。太像父亲。太严肃了,我会受不了。我的前半辈子整个就是在松树般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渡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童心,都有一种放任自己,为所欲为,胡说八道的倾向。而我的这种活跃因素从没充分开放、释放过。如今,人到中年,环境变了,膝下又有这么好玩的儿子,可不想白白错失大好时光。

 

我喜欢和儿子玩,尽管他常拒绝,说:“我很忙。”可一旦与我玩上了,还真玩得够乐。时常,我俩在客厅里舞枪弄棒,睡房里跳上跳下,疯疯癫癫,杀声不绝。那时的他,频频大笑,捂住肚子地上打滚。这些,他妈做不到,尽管他不说,可我估计,那时,他是有点“世上唯有爸爸好”的意思。也唯有这时,我才稍微有点“成功感”。

 

时常,望着他可爱的小脸蛋,我会平升一种温柔的冲动,想要抱抱他,亲亲他,腮帮贴住他嫩滑的小脸,与他亲热亲热。那天晚上,冲动又来了,我睡到他身旁,勾住他,把他搂进怀。我听到他梦呓般地叫了声“爹地”,叫得那么亲,那么甜、那么柔。刹那间,我的心溶化了,多年来,他所给过我的辛苦全都九霄云外。我轻轻“嗯”了声,身体跟住往他靠了靠,挨得更紧些。却不料,见他抬起头来,微微推推我,手指床的另一头,说道:“爹地,去那里。”天哪,他是示意我走开,别靠近他!恍然大悟后,我“哇”的一声,大哭一样地大笑起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捶胸顿足,边笑边对他妈大叫道:“你儿子污辱我,污辱我……”

 

不久前,侄儿从美国来信,全美统考,他成绩优异,其中数学,得了第一。正巧,在澳的外甥,纽省数学竞赛也得了第一。我向外甥道喜,外甥很会说话:“那算什么,你儿子将来一定比我们强。”我客气一番后,言归正传,我说:“我儿子将来一定比不上你们两个哥哥,他生在澳洲,长在澳洲,澳洲人不苛求自己,对自己最重要的原则是活得轻松愉快。澳洲人也没有‘唯有读书高'的概念。入乡随俗嘛,他的将来,爱学到哪步就哪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们不会逼他,只要他活得开心……”我说的是真话。我们这一代人束缚感、压力感、责任感太重。我们太注意外界,太注重别人(包括前人)怎么说的,怎么做的,怎么想的,而忽视自身的需要。我们活得太累,到头来,到底为什么活,应该怎样活都没搞清楚。我是不想再把自己的悲剧移植到儿子身上,也办不到,因为时代变了,与之喘息的土地、环境变了。

 

我曾经想过,移居澳洲,对儿子到底是得是失?他将生活在与他完全不同肤色的人的国度,他远离的是他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他会感到孤独,感到缺少根基吗?他会怨怪我们吗?可我又想,世界本来又何曾有过国境线?谁又能担保,将来他就不像他的父母一样流浪国外?也许有一天,他要离开这里,自己去寻找一块最合适他的土地;也许他会去美国,去欧洲,也许绕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他父母过去离开的地方。他是自由的。他的将来由他自己选择。如果说“功”的话,我们的“功”就是将这种自由送到他手里。

 

有人开玩笑说:“你儿子说不定哪天给你带个澳洲媳妇回来。”我说:“那不很好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那你就得不到纯种了。”我说:“改良品种不更好?我儿子重视的是质量而非品种;何况他将来结不结婚,想不想留种都不知。”“哇,想不到你还提倡儿子独身。”“错错错,”我说:“结不结婚由他,女朋友则是多多益善……”也不知这话是由儿子“早熟”引起的,还是因自己年轻时没有多多益善的女朋友引起的。也许,仅仅只为希望他活得更充分,更自由。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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