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湖南新化的一户家庭里发生人伦惨剧。丈夫不堪经济压力，伪造车祸现场诈死骗保；不知情的妻子戴桂花悲痛欲绝，在丈夫失踪17天后，留下绝笔信，带着儿女在丈夫失踪的地点投水溺亡；而后丈夫现身，骗保闹剧大白于天下。

惨剧发生后，媒体力图还原事实、寻找线索，推测戴桂花自杀的原因。从戴桂花所留绝笔信透露的信息，以及其家人、亲戚提供的说法，丈夫疑似因车祸失踪甚至死亡、网贷公司的讨债压力、婆家人的逼迫指责，都被认为是导致惨剧的可能原因。

逝者已逝，仅凭目前掌握的有限线索，也许永远都难以确定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一桩桩事情，都是叠加在骆驼身上的难堪重负。从常情常理来看，任何一个孤立事件似乎都不足以导致戴桂花采取如此决绝的自戕，但多重因素叠加综合之后，就完全有可能导致这种骇人听闻的后果。如果说，最后触发惨剧的导火索带有偶然性、不确定性，那么，戴桂花在重重压力、层层困境下艰难的生存状态，以及其命运的悲剧性，似乎就带有普遍性甚至必然性。比之殉情、网贷或者家庭矛盾等等单个因素，以戴桂花为典型的、一部分农村妇女这种整体性的生存状态更应该引起关注。

戴桂花的悲剧很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位农村妇女。2016年8月24日下午，甘肃康乐县农村妇女杨改兰杀死自己的四个孩子，随后自杀身亡。这一惨剧在当时轰动全国，惨剧发生的原因成为各界热议的焦点话题。然而，对于这一焦点问题的追问，最终似乎徒劳无功。杨改兰的家庭虽然贫穷，但她种着十多亩田地，口粮有保证；她的丈夫在镇上打工，每月有3000元收入；她有自己的房子住，膝下有儿有女。拥有这样的家庭条件，很难说她是被逼上了绝路。至于人们提及最多的取消低保，其实是事发之前两三年的事情，很难说是她心生杀念的直接动因。还有她临终前所说的“被人告发”，经过媒体调查也纯属子虚乌有。

虽然难以找到确切的直接原因，但从杨改兰到戴桂花，惨剧还是一再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农村妇女这个群体的整体生存状态就更应该引起重视。

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呢？通过媒体披露的信息，不难还原戴桂花的人生轨迹：从小失去父母，在旁系亲戚家里长大， “寄人篱下”的处境很容易影响人格的发育。经人介绍结婚之后，她从娘家带来的几十万元征地拆迁款被丈夫亏光，并且背上了沉重债务，家庭经济条件恶劣。她的女儿患自身免疫性癫痫症且久治不愈，使她的家庭状况雪上加霜。在强势的公公婆婆面前，一个自幼无父无母、所生孩子又患癫痫症、最终还“失去丈夫”的媳妇，其家庭处境可想而知。

在现实生活中，处境和杨改兰、戴桂花相似的农村妇女不乏其人。但要改善她们的处境，却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就在人们为戴桂花的悲剧唏嘘不已的同时，一部名为《娘道》的电视剧正火爆荧屏。这部电视剧遭遇了“冰火两重天”：一方面，它因“三观不正、三观有毒”遭到了年轻观众群体的猛烈批判，另一方面，它又在另一批观众尤其是中老年观众群体中受到热烈追捧，成为当下收视率最高的热播剧之一。这部电视剧的“毒”，就是剧中女主角瑛娘信奉“三从四德”、男人是天、女性是生育工具、女性的职责是传宗接代、母亲必须为子女牺牲一切等信条。显而易见，该剧所宣扬的所谓“娘道”，实际上就是封建思想糟粕“女德”和“妇道”。

以《娘道》热播这一现象来观照，戴桂花、杨改兰的个体命运就有了更为广阔的社会文化背景和坐标。在崇尚“女德、娘道”的家庭和社会氛围中，农村妇女的悲剧命运并不难理解，导致悲剧的原因也不难找到。在贫穷、网贷、殉情之处，还有着更深刻、更普遍的社会文化根源。如果“娘道”式思想糟粕的余毒得不到清除，农村妇女平等的经济社会地位得不到保障，独立人格得不到尊重，类似的悲剧还可能避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