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见度极低，路牌全被白绒绒雪帽覆盖，他只能凭大方向，迎着密集飘洒的雪花向前挺进。平时熙熙攘攘，六十多英里时速飚来飚去的车儿去而无踪，路上陪行的寥寥无几。他以二十几的时速滑行，很快就意识到错过出口，本来该斜向东北的打道回府，却直冲北方向着伊利湖畔的市区。又走了十几分钟，被尿憋着的妻，迫使他急匆匆在下个出口下高速。

为什么不在离开前？临出口的话他咽回：理性和逻辑，有时还真的没用。

气候恶劣又是周六晚，商店多已提前关门。原本想循着在高速上看到的麦当劳招牌，却还是错过。通常而言，天气再坏，麦当劳还会坚守岗位。情急之下，吃惊的他们看到路边有个“Open House”指示牌：还有人Open House？生意做到这步，应该是穷急之下为钱不要命的主。此时的他来了兴趣：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经纪人。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探究不按牌理出牌的怪人遵循的逻辑。他们循着招牌的指引走进待售的房子，也是小区内唯一一家门前路面没有多少积雪的，很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清除的结果。几个小时下来，草地上的积雪已经好几寸深。

从这点看，他得意地说，自己还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惺惺相惜，潜意识里欣赏优质商人。

桌上的签名，他是今天到来的第二位，天色已黑下来。妻上厕所，他装模作样看房，居然一见钟情，就像当年第一眼看见妻，几年后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

经纪人是四十岁样子的意裔萨维拉，带着浓重口音，语速很快，说的让他莫不着头脑：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嫁人来美，当初英文认识不了几个字，今天是年销售过千万的金牌经纪。随后几年他注意到，在附近的几个小镇，豪宅部分经手的卖家经纪，绝大多数都是她！这就是信誉的价值：所有这些豪宅售出的佣金，一半将落入她的口袋，数字巨大。

那天晚上午夜时分，多次的拉锯价格协商，他敲定了购买意向！条件是再去看几次，以便确证，那就是妻子理想中的小窝。现在的一切，得以她为中心，咱们只能做跑腿的。

有她这股劲，不成功都难。房子买下后，贾皓然多次用欣赏的口吻说，只是不明白，如此成功还依然如此吃苦耐劳，为什么？

萨维拉个子不高，瘦瘦的，背影像中国南方女人，脸上还留存着年轻时的风韵和漂亮。做事诚恳、专注、充满耐心，交流之中，从来不会从她嘴里吐出一句带有侵犯意味的词语。这就是专业！住进小镇后，他多次有机会和她聊聊，学习和借鉴她的人生经验。几年后再次托她买房时，她还开玩笑对卖家说：你可不想把房子卖给他，不会出价慷慨。言下之意，他精明和小气！

萨维拉是继汉斯之后，第二个让他佩服的美国生意人，他们都是移民第一代。

二月份搬入时，利用了难得的几天好时光。随后又是更大的暴风雪和湖区效应发威。

搬入后邀请来的第一位客人是同龄的蒲向东，他是让贾皓然欣赏、佩服的华裔。同样十六岁于1979年开始大学生涯的他，已经是西部保留大学生物学专业的终身教职副教授。彼时，他们这代华裔走到这一步还人数寥寥。这所大学历史上十七位获诺奖者，一半在生物和医学。

早来美国几年的老蒲和后到的他有不少共同喜好。一进门，看到后面的那个五十多平方米带有壁炉，三面玻璃窗的大房间，老蒲也是一见钟情，坚持着要加价两万买走，非常的认真。他是基于比较觉得这栋房子更值：比他现在住的那栋花了十六万的，不知好多少。从外在环境，后面巨大的森林到前面宽阔的草坪（六亩的占地），再到内在的空间和所用材料，都高端好几个等级。有两个带壁炉的房间，带壁炉的客厅面积也有三十多平米，将这两个大房间做成孩子的玩耍间，再合适不过，也很奢华。况且，这个小镇要富裕得多，学区也好很多。一直埋头科研的他，似乎是看到了世外桃源：这里很适合孩子的养育。

贾皓然说，你打死我，也不敢加价卖给你，我才搬入几天，卖了还加价还是给你，好说不好听，为区区两万块一辈子难安，这钱不能赚。凭你的实力，确实是该买个更新、更大的。

你已经有六口人有时还会是八口，需要更多卧室，让老人住在杂乱不堪的地下室也不是个办法。这些话，到嘴边他没出口。老蒲急不可待想买，一定也是这个考虑，只是他太忙，也不擅长这类事。

我该早认识你，老蒲说。

老蒲夫妻是孝顺友善的两口，满满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的样子。来时带着父母和岳父母。他父母一直跟着带孩子，岳父母则时不时过来住一段。他现在一百五十平米的住房是小了，当初买入时能力有限，自然没有算入几位老人的空间需要。两口子都很忙，当教授不是份轻松活，很多时候还得没日没夜操劳、冥思苦想，做生物研究，一个实验很可能折腾老久。

贾皓然觉得更有趣的是他老婆：国内名牌大学电机工程系的本、硕，中学同班同学，高中毕业后南北分开数千里读大学、研究生。最终两人在美国相聚，现在她在读生物博士，正做论文还挺顺利。电机工程系的毕业生继续搞电子类顺手，钱程还大大的好，可她想跟着兴趣走。多年后她辞去了在一家世界知名大药厂多年的工作，一心一意悟中医之道，体会针灸的魔力。这时两个孩子已大学毕业，她才五十岁，他是所不错大学的系主任和讲席教授，世界闻名。

你儿子厉害，儿媳更是，贾皓然对老蒲的父母说，真心实意。他和几位老人谈话投机。

（本文编辑朱蕊）